能夠說出自己的故事,無論是以文字或圖像,本身已經是一場勝利,就是一場反叛。
抹去及排除,這些看得見其實又沒被看見的人,在這一波 #metoo 之中,大多是女性,這些選擇說出口的女性,無論如何我都先敬佩,這個勇氣是我目前認為最高的,尤其一說出口就會永遠留存於網路世界中的勇氣,代表這個事情會被重複萬千遍,而且會被各種不同立場的陣營輪番討論,或羞辱,都是無法預期的傷。
因為恐懼未知,很自然的,選擇不說,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
每一個女性生命經驗一定都有不想說出口的經歷,我自己也是,因為在所有當下的情境之中,並未存在如今廣泛受到認識與認同的支持系統,即是在美國也是1970年代才討論創造出「性騷擾」一詞,1986年才認定職場出現性騷擾是違法。而台灣能夠大規模全領域揭露行為偏差男性的言行,彷彿也只有現在 2023年的此刻。我相信女性一定都能懂得這些行為如何輕鬆能在日常中發生,以及這些侵害者如何能夠繼續正常生活,因為社會承認了這樣的既定事實:
預防措施的全部責任都在可能的受害者身上,將暴力視為既定事實。 (美國)大學花了許多時間告訴女性如何從侵害者的手下倖存,卻沒有花多少時間告訴另一半學生不要成為侵害者。
即便是現在,社會也仍然允許著侃侃而談各種誤會與善意導致偏差行為的男人們,願意給與侵害者許多機會,相信侵害者的言論或其沈默,只要時間過去,就會沒事了,日常繼續運轉,權勢依然存在。
而那些說出口的卻成為被大眾質疑指責的標靶:
#為什麼現在才說
#你有任何證據嗎
#你覺得就是真的嗎
很難過的,包含身為女性的我們,有時候也不敢相信受害者的故事,關於身體觸碰的記憶,過於個人主觀的陳述,我們沒有自信能挺身而出,我們仍想假裝客觀的,拘泥在證據與資訊的迷思之中確保可以安全的反抗。
關於身體侵害的記憶,若落入真假辯駁的陷阱,等於是同意了述說自身遭遇的權利是有條件的,這也陷入了預設的各種政治想像中,於是,難言之隱的確就繼續沈默下去,因為這個社會否認她們所經歷的:
她們對自己的生活經歷而言並非可靠的證人,而真相不屬於她們。
那麼,真相屬於誰的?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的又是誰?
美國作家、歷史學家及社運家蕾貝嘉.索尼特的一篇文章激發了一個新詞的誕生:Mansplaining ,指的是遭到男性說教,指責,說服,貶低等等言行(雖然索尼特不願意將性別戰爭化作兩性戰爭,她一再的說明越來越多進步男性支持並尊重兩性平權,所以她沒有想要使用這個詞彙),其實正好就是呼應著metoo中女性言說的不可信與貶抑,其中所隱含的不平等話語權。
男性說教的故事,每個女性應該都有成千上萬篇可說,我自己在這兩年也有非常多可說的以及見證的荒謬情境,這個題材先當作我馬廄裡的小馬,改天再帶出來溜。
這一本散文集,用大量的調查與新聞事件探討著長期以來女性的禁言、消失、騷擾、侵犯、強暴甚至殺害等厭女行為,她豐富的論述,也從女性主義發展之歷史告訴我們時間還短,也鼓舞著現代社會仍有許多欣慰的改變,不可逆的改變,例如語言的力量。
因為語言不斷地更新,因此能夠重新描述某種情境、現象、情緒的詞彙誕生,更有助於大眾充分討論與對話這樣的處境,例如「性騷擾」、「男性說教」、「強暴文化」、「性權利」等新的詞彙正式進入日常對話使用,才能夠改變情境,不再視為理所當然。
而這是男人與女人攜手走出來的路,是願意真正支持平等平權的人類應該要走上的路:
能夠站出來說話是一個人擁有生存、尊嚴及自由的基本權利,我很慶幸自己經過早年遭到噤聲(有時手段相當暴力)之後,成長為能夠發聲的人,總會有事件提醒著我為無聲之人的權利發聲。女性主義運動的焦點,就是要讓無聲之人能夠發聲,無力之人能得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