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跟一個認識20年的朋友吃飯,飯局中他很認真的問我收了民進黨多少錢?可悲的是他不是在酸,他只是用關心朋友的角度,就好像換工作問待遇般正常地在問我。當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拿過民進黨一毛錢時,他的表情彷彿見到外星人。
倒也不全怪他。當流量大的網紅是整天水很深的勾惡,當館長把反對者抹成職業學生,當丁特信誓旦旦地說:「我知道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開砲就有錢拿」時,你要如何相信關心政治可以撇開利益,僅是發自內心地在乎這片土地?
關心政治、理性投票,這些民主社會的基本公民責任,在許多台灣人眼裡卻是不可思議的。台灣的民主還不健全,正是因為許多人跟丁特一樣不相信民主政治可以是一種理想、可以是為自己的理念發聲奮鬥,而是相信另一套價值,相信「混口飯吃,開砲就有錢拿」,換句話說:要有錢拿,才要參與政治。
這群人會聚集在柯文哲身邊一點也不奇怪。還記得當陳揮文問柯文哲,黃瀞瑩能否被挖角?柯文哲說:「價碼要出得夠高啊。」當黃國昌問他高虹安是否快被宣明智牽走?柯文哲乾脆地回應:「對,人家有付錢。」
在柯文哲及其塑造的支持者心中,所謂的「理性」,指得是唯個人利益是圖的理性,他們的價值觀是當全部的人都在爭取個人最大利益時,就能達到社會的最大利益。在這個社會中,只有利益多寡之分,沒有願為之無條件付出的理想、沒有自我束縛的道德,更沒有對弱勢的關懷與責任感。
這種個人主義式的觀點,每個人都只想著汲取資源,沒有人願意付出,將使所有公共議題都成為悲劇。例如在社會運動或選舉造勢,每個人初始的最大利益策略都是不出力,等著搭運動成功的便車,必須先有一部分不求回報的「傻瓜」參與,同時營造出這場運動的正當性及榮譽感,運動才有可能成功。例如參與過318,你覺得自己阻止了一場中國的經濟侵略;參加過野百合,你感到自己推動了民主的進程。當參與者可以得到的好處高於不參加後,一般人才會大量投入。
這也是為什麼716遊行,或任何以柯文哲為號招的群眾運動通常都會失敗。因為當凱道的白衣群眾憤怒地罵民進黨在開會吹冷氣時,更多潛在的柯文哲支持者也寧願坐在家裡吹冷氣,等著搭716遊行的便車。如果這場遊行成功,他們也可以享受到成果,如果這場遊行無法帶來正當性與榮譽感,就像現在,那他們至少比在凱道曬太陽、流汗與怒吼舒服得多,那他們當然也不會參加下一場,甚至他們可以馬上轉過頭,尋找下一個可以滿足他自身優越的運動。
我堅決反對柯文哲的理由,就是他代表一種文化潮流,在場潮流崇拜不勞而獲的「聰明」,不相信甚至鄙視理想取向的無條件付出,而這種付出通常是弱勢者最後的稻草。
我不是像丁特造謠賴清德財產申報後說的矯情、仇富,我只是不希望強者越來越強,而弱者遭人唾棄。而對我這種不支持柯文哲的人,丁特的評論是:「我真的很替這些人的未來感到悲哀,他們已經被意識形態操弄到還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他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條豬...我們就是活在一個智障比較多的世界裡,偏偏這些智障手上的票,跟你們手上的票是一模一樣的。」
我這隻豬的意識形態,就是認為人有基本的權利及尊嚴,沒有誰應該被柯文哲罵成太監、罵成狗,或是被丁特罵成豬,被館長罵職業學生;我的意識形態操弄著我,讓我願意像殉道者詹益樺說的:「我拿鋤頭時、挑擔時,常思考這些問題:台灣社會上的弱者在哪裡?他們變成弱者是什麼原因?是什麼人造成?是什麼事情演變?我自訂一個方向:跌倒成為弱者的人,我站立那個地方扶起他。」或是更簡單一點,像蔡丁貴教授說的:「芒果樹我們來搖就好了,要撿芒果的就來撿吧。」
我知道丁特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柯文哲不是,我知道他們的意識形態操弄著他們追逐最大個人利益,我也知道在這種組合下,我們這種人就像打漆彈衝前面負責吸炮火,而柯文哲通常可以像他自己說的:「等對手子彈打完我一個個擊斃。」
我僅能希望社會多數人了解,是有人衝在前面,後面的人才可以收割;我希望這個社會能尊重前面那個搖芒果樹的人,而不是覺得後面撿芒果的人最聰明,甚至撿了芒果,還要去污衊搖樹的人收錢。這種柯文哲代表的文化,只會使人們越來越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分崩離析,如果這種人代表著我們的主流文化,那這個社會將沒有未來可言,生活在這種社會,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