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理想國》中的各種正義觀(上)

這一篇會回到《理想國(Republic)》第一卷，來講述蘇格拉底和其他對話者，各自是如何認定「正義」。這些議論背後會牽涉到當時古希臘的神話及其他的哲學學派，篇幅具有一定的長度，因此將整篇文章分成上下兩篇來呈現。

在《理想國》中，最早開始對「正義」這概念進行討論，是出現在史蒂芬奴斯頁碼331c，蘇格拉底(Socrates)開始討論正義是什麼，根據和塞伐洛斯(Cephalus)討論，所下的第一個定義是「說實話，不欠債」，但很快就被蘇格拉底駁斥。

蘇氏說到，假如有一位朋友，在神智清楚的時候，託付武器給我，而在心神喪失的時候來要，我應該把它還回去嗎?總不會有人說應該還，或是說還他是對的，相對於誰也不會說，我對有著他那種情況的人，應該永遠說實話吧?塞氏表示同意，因此「說實話，不欠債」就不是正義的正確定義。(331d)

塞伐洛斯的兒子波勒麻查斯(Polemarchos)插嘴，只要相信詩人西蒙尼德斯(Simonide)的話，「說實話，不欠債」的定義就是正確的。

蘇格拉底要波氏告訴他西蒙尼德斯對正義說了什麼?波氏回答:「償債就是正義。」，換個說法就是，歸還適合每個人的東西。這其實是古希臘傳統對正義的看法，可以追朔到神話故事。特別是在赫西俄德《工作與時日(Erga kai Hēmerai)》與《神譜(Theogonia)》的正義觀。

在《神譜》中，世界一開始只是諸神的世界，透過諸神誕生系譜的描繪，赫西俄德表達一種古希臘人當時的世界觀。

《神譜》強調世界是從混沌（kháos)開始並誕生出大地之神蓋亞、愛神艾洛斯等重要神祇，然後這些神祇彼此之間相互結合產生了眾多的神祇，最終得以用諸神的存在來說明這世界所有一切存在的事物。

《神譜》描繪這個世界如何從混沌無序，變成現在這樣一種和諧有序(kosmos)的狀態。其中強調「眾神分得其應得的財富與榮譽」跟波勒麻查斯對正義的定義相去不遠。

赫西俄德在《工作與時日》中，用五種人類種族的故事，講述另一種人類處境的神話，描繪一段人類墮落的過程:

在這五個人類種族中，除了英雄外，其他四種都以一種金屬(黃金、白銀、青銅、黑鐵)作為其種族的代表。赫西俄德根據正義和過度(hybris)把五種人類種族分為兩組，黃金和英雄種族屬於正義(善)，分別代表敬神和勇敢兩種德性，白銀和青銅種族屬於過度(惡)，分別代表不敬神和暴力兩種表現。

而在《理想國》裡，把德性分為智慧、勇敢、節制和正義，即是對照赫西俄德的講法。不過柏拉圖把「敬神」改為「智慧」，表示一種古希臘人從面對神到面對人的正義觀之轉變。

波勒麻查斯提出的正義定義，是一種整體和諧下的正義觀，強調的是各得其份，各安其位，在任何方面都不過度。以此延伸，波勒麻查斯說到，正義便是給予友人以善，給予敵人以惡的藝術。但隨後被蘇格拉底駁倒。

蘇格拉底問:「我們講到的友、敵，是真的友、敵呢，還是好像友、敵呢?」以此得出比益友傷敵更確切的正義定義，那就是正義是在朋友是好人是時候利他們，在敵人是惡人的時候損他們。

可是卻又產生一個問題，正義的人可以傷害任何人嗎?蘇格拉底透過對話，得出傷害朋友或其他人都不是有正義的人的行為，而是與正義的人相反。

蘇格拉底說，如果有人說:正義在於還債，善是有正義的人欠朋友的債，惡是他欠仇敵的債，這種說法就是不智的。原因在於，如果我們已經明白表示，傷害人既無論如何都不合正義，這種話就不是真的。到這邊，結束與波勒麻查斯的正義討論。

參考文本:

《柏拉圖理想國》，柏拉圖著，侯健譯，聯經出版，2014年

《工作與時日 神譜》，赫西俄德著，張竹明、蔣平譯。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99

《古希臘正義觀：荷馬至亞里斯多德的倫理價值及政治理想》，徐學庸著，台北:國立台灣大學出版中心，2016

下篇會接著從和傅拉西麻查斯(Thrasymachus)的對話，繼續探討正義的定義。有任何疑問或建議修正之處，歡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