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底知道媽媽癌末第四期到她八月離開,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希望夢醒來,媽媽還在,可是事實上我知道媽媽已經不在家了,這才是最痛的事。
網上有許多分享照顧臨終病人的文章。很感謝他們的紀錄,在面臨媽媽病況如雪崩式下滑時,我們不知道明天或晚上她又會有什麼新狀況,看見這麼多篇文章和親友的經驗談,讓我們在面對死亡時有一點心理準備。
當媽媽無法自在行走時,如廁是個最大的問題,剛開始她無法接受穿成人紙尿布,寧願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廁所。直到有天半夜我聽到蹦一聲接著她呼喚我的名字,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我驚嚇的看著她躺在地板上、她驚慌的躺在地板上看著我,到隔天早上我還會發冷發抖。那時她開始接受穿尿布,我說,小時候妳幫我換尿布,現在我幫妳換而已,沒什麼。
我們申請安寧醫護到家為媽媽看診,醫護給了一些建議,照顧病人最好在一樓,推輪椅比較方便,一些如廁、盥洗、床等設備都能租借;同時她們也會關懷照顧者的狀況。才隔一天,媽媽開始吞嚥困難、不進固體食物,我將醫生開的小顆止痛嗎啡溶入水中,餵她喝。漸漸的她昏迷時間拉長,有時會語無倫次,像是跟誰說話、像是回到過去,記憶錯亂,也許是嗎啡造成的副作用。四天後她連喝水都會嗆到,開始不進食和水,我們改用嗎啡貼片,幫她擦護唇膏保濕。另外嗎啡用藥需要紀錄使用時間,藥袋必須歸還醫院。
時隔一年,我想起還是會哭。第一次當她看著我,問我:我女兒在哪裡。我很生氣的說:我是妳女兒。第二次,我陪她坐著講話,她突然問我:妳是誰。我已經難過到說不出話了。
我跟朋友聊起看顧過程時,有幾個共同點。臨終病人最後臥床時,腳會踢、身體會繞著中心轉,例如我看著媽媽前一晚睡前她的頭朝西邊、腳在東邊,到早上她的頭朝東邊、腳在西邊。而我朋友的親人是睡單人床,腳常常騰空移出床面,看護要隨時幫她移回床位。是不是靈魂要離開肉身,像蝴蝶破蛹而出呢?另一個是對疼痛反應強烈。早上我最後一次握住媽媽的手,要跟她說話,她掙開我的碰觸;當下我的心情很受傷。晚上最後一次幫她擦澡,她也會撥開我們的碰觸,當時我發現她的傷口發黑、瞳孔渙散不聚焦了。隔天早上她吐完最後的氣,我幫她擦好護唇膏、穿上她之前挑好的衣服、怕她冷又臨時套上襪子,跟著接體員陪媽媽上車到殯儀館。之後渾渾噩噩過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