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開始整理論文,一塊一塊放上來分享,翻舊檔案的時候突然看到當時修「觀光、旅行與文化」課寫的期末報告,想著也煞有其事(當時還下了一個「從旅人到女神——論陳綺貞形象建構與小清新文化」的標題,不過這篇不太會聊到小太多關於小清新文化的事,就先不用這個標題),除了交給教授看過之外也還沒有公開過這些內容,就決定先從這篇開始整理&節錄部分分享。
(by the way 這課名乍看很愉快輕鬆其實也是紮紮實實地讀了一堆期刊論文⋯⋯,也是經歷這門課才更了解「旅行」這件事背後可能隱含的意義,以及文化研究好像真的什麼現象都能談出一朵花來。)
旅行,借 Urry and Larsen(“Theories” from The Tourist Gaze 3.0 )的討論,是藉由空間上的移動而得以暫時從日常生活與工作脫離的休閒活動。這種工作與休閒、日常與非日常的二分作為社會實踐,使「成為旅人」(tourist)成為一種展示現代性的方式。
基於歷史、地理、社會、文化等等因素,我們在旅途中會帶有特殊的觀光凝視(tourist gaze),期望能在異地看到藉由媒體建構與集體論述而形塑的想像。在旅途中,透過觀光凝視,日常和非日常被區劃開來,人們得以看見在特殊的符號、地景、特殊脈絡下的熟悉的事物、日常脈絡下的特殊事物時,因旅行而得到滿足感。
此外,照相機也在 1840 年後成為展現現代性觀光凝視的重要媒介,不僅可以紀錄美好的當下展示予未來的觀眾,同時凝縮了當下與永恆兩個看似相悖的概念,並透過這種科技工具的使用,標誌出攝影者與被攝影者、凝視者與被凝視者的權力關係。
故事回到陳綺貞。由於 2004 年發行的〈旅行的意義〉一曲為時人所熟知,「旅人」意象成為陳綺貞日後形象的重要元素,創作概念中時常可見強調其「高度自由移動能力」的痕跡。筆者個人認為甚至也可以往前追溯到第一張專輯:
〈讓我想一想〉「漫步在荒原/我想找一棵棲身的樹」
或幫侯湘婷寫的:
〈一起去巴黎〉「打工賺錢/準備行李/帶著地圖/坐上飛機/要去巴黎」
2013 年以 The Verse 為團名發行的《52 赫茲》專輯,刻畫了陳綺貞「神出鬼沒於台北街頭」的形象;2014 年《時間的歌》專輯展現其如何立足台北而後橫跨全球的移動軌跡,在台灣與世界各地執行「聲音採集計畫」,並遠赴土耳其與巴黎錄音,在作品中取樣手鼓、手風琴、非洲鼓等世界音樂元素;在《瞬:陳綺貞歌詞筆記》 中,也在多首歌曲的創作靈感中提到旅行或移動的過程;散文集《不在他方》更是從篇名就能看見若干篇關於國外城市的旅行經驗;2012 年舉辦了《背對哈瓦那》攝影展,並在 2015 年發行同名攝影集,則是以攝影作品搭配文案,記錄了一段古巴旅行的所見所聞。
「攝影」愛好與陳綺貞的「文藝氣息」接軌,成為在音樂之外,大眾認識陳綺貞的另一重要印象。結合了大眾期待及個人品味,攝影這種「旅行者」的常備形象,同時作為陳綺貞一直以來的興趣,以及其主要創作形式之一,更在與 Nikon 合作相機代言之後,儘管大眾未必會因此認知「陳綺貞會/愛好攝影」,但「陳綺貞持著照相機」的形象著實藉由廣告行銷大規模的傳播,留在人們心中。
除了喜歡攝影的形象,由於〈旅行的意義〉的走紅,陳綺貞的受訪經常被問到和「旅行」有關的問題。從景點選擇到成長收穫等等,陳綺貞總能以「哲思式」的語言回應,以一種精練的、語錄式的口吻包裝,呈現他的生命經驗、價值思想及創作靈感,持續強化其旅人形象。
「旅行」,在普遍的理解中是一種「暫時脫離日常生活與工作的放鬆」,並隱含著在旅程中開拓視野、獲得自我成長的預期。陳綺貞憑藉著「藝術創作者」的身份和體會,似乎模糊了這之間對立的分野。
因為喜愛音樂,幾年下來,去英國不少次。我想,熱愛音樂的人到倫敦一定很開心,看不完的表演,路過樂器行都會看到自己想要的吉他;走在街上,這秒鐘跟一個長的像 Thom Yorke 的人擦肩而過,下秒鐘又會看到刺蝟頭的龐克中年情侶⋯⋯
——〈陳綺貞的美好旅行私筆記 Bon Voyage〉,2012 年 7 月 26 日
在陳綺貞的許多論述中,旅行、工作與生活未必是分離的。旅行與音樂、創作無需分割,而日常生活的微小片刻,也和旅程中的見聞同樣值得深刻體驗、紀錄,並可以藉由重視生活中的細節,找到生活與工作的平衡。
在「移動的房間」創作展中,陳綺貞就寫下了這樣的文案:
攝影是偉大的發明,眼睛加上記憶,生活日常加上一點不尋常,讓生命中看似平凡的第一次、每一刻,都加上第一次的魔力。
依循這道陳綺貞式哲學,觀察、發現日常生活的細節亦可得到旅行般的新鮮感,踏上旅程得到的視野和自我成長也能回饋到他的藝術創作上。這種旅行、生活與工作的模糊,將原本人們透過旅行所追求的暫時休息、增廣見聞、自我成長帶進日常,強調藉由用心感受、發掘美好的方式實現,就像「小確幸」所追求的,藉由真切地體會日常生活,來發現藏在細節裡的一點幸福。
陳綺貞的旅人形象不只建構於論述,影像和創作概念也是重要的憑藉。始於〈旅行的意義〉的MV,陳綺貞騎著迷你機車、戴著歌迷們稱作飛行帽的安全帽、揹著後背包的樣子,可以說是陳綺貞最初的旅人姿態。
在這之後的演唱會,陳綺貞也時常重現此一形象,《花的姿態》演唱會中,陳綺貞裝扮的如MV中的模樣,《太陽》巡迴演唱會更是在演唱會場館內騎起機車,現場仿作音樂錄影帶畫面。在陳綺貞通常以吉他彈唱為演唱會主調的表演風格中,專為一首歌而變換服裝甚至設計橋段的次數並不多,因此通常是演唱會的一波高潮,現場觀眾/歌迷自然也會更加深對這旅人扮相的印象。
陳綺貞和「旅人」的意象,其實也是當年著手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才發現有那麼多且緊密的連結與契合,包括影像作品、歌詞、攝影代言、散文、採訪等等,都能某種意義上地回應「旅行」在學術領域的討論,甚至進而影響到「小清新」文化的粉絲行為。
雖然這幾年綺貞的形象有點微妙,不過曾經陪伴我傷春悲秋、也帶給我啟發和力量的那些光陰,從來沒有消失。今年五月看蔡健雅的演唱會聽到〈路口〉的前奏、看到陳綺貞緩緩上台,合唱了一首我在看兩人個別專場都一直在等著的歌,我又一次確定,心中的感動,至少對歌曲本身,是一點都沒有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