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類主義的狂歡還是禁錮 — 杜達．派耶瓦劇團《布魯斯瑪莉》

2023/09/15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文：劇場狂粉的日常 / 鳳君

你想像中的未來世界是什麼樣子

2023中國信託新舞臺藝術節，以「未來到劇場」為主軸，策畫四檔當代跨界節目，推度疾病、科技與環境之間的關係，探討並反思生命的脆弱與力量。人類是否擁有共同的期待？你我想像中的未來世界是什麼樣子？一個與時俱進的新舞臺，每次揭幕，都向未來多走一步。

來自荷蘭的杜達．派耶瓦劇團《布魯斯瑪莉》首度來台演出，邀請大家帶著批判的心情觀賞。杜達．派耶瓦將在劇中一人分飾三角，在實驗室裡上演一場混亂的營救行動，在瀰漫緊張的氣氛下，辯證科技將如何改變人類；面對疾病，科學就是一切的解答嗎？幽默詼諧卻諷刺連連的歌曲、輕鬆寫意卻不失犀利的對話搭配藝術家豐富精采的舞蹈編排，用從容的態度拋出永恆難解的大哉問→

超人類主義下的人類，還能稱得上是人類嗎？

歐洲半身偶大師級代表人物 — 荷蘭藝術家杜達‧派耶瓦

出生於巴西的杜達‧派耶瓦（Duda Paiva），使用可塑性極高的泡沫橡膠海綿為製偶材料，獨創全球獨一無二打造出的半身偶維妙維肖，能夠完美和操偶師的肢體結合，彷若注入真實生命力般地活靈活現。其劇團曾獲得超過30個國際獎項，精熟運用聲音，操控物件、舞蹈設計跟流暢對白，加上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同時演繹兩個或多個角色，打造出獨樹一格的表演型態，帶給觀眾新奇美妙的視覺饗宴。

半身偶是一種穿戴式的偶，演出時戲偶的上半身偶會和操偶師共用下半身的肢體，猶如穿透人體骨幹架構的動態線條，看起來既寫實卻又超現實，進而達到趣味橫生的表演效果。杜達‧派耶瓦說：「製作這種戲偶是非常緩慢的過程，像是雕塑。我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在一團海綿裡找到一個生命。」他每天需要耗費八小時，長達一個月才能做出一個戲偶，但就是因為這些朝夕相處的時間，讓自己跟戲偶的聯繫更加濃烈，角色的互動也更深刻；最後，從一團海綿中，猴子瑪芬(Muffin)誕生了！

歐洲半身偶大師級代表人物 — 荷蘭藝術家杜達‧派耶瓦。Photo by ©Conni Trommlitz & Luis Oswald

我們究竟想當完美的人，還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他/她是布魯斯(Bruce)、也是瑪莉(Marie)，一位退休變裝皇后成為超人類主義實驗室的清潔員，這裡陳列著傳奇科學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巨擘舞蹈家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與美國一代巨星麥可傑克森(Michael Jackson)等已故名人的大腦，等著揭示詭譎聳動的真相。

實驗室的神秘教授正在執行「超人類主義計畫實驗」，這裡有隻能活在數位世界的狗，蒂歐吉尼斯(Dioginis)，受試對象猴子瑪芬(Muffin) 腦部被植入晶片且關進牢籠，不斷被施行反覆且殘忍的測試，痛苦不堪的樣貌讓布魯斯瑪莉決定祕密地展開營救行動。

在小劇場中拉近觀眾和表演者的距離，些許空間壓迫感提高未知的張力，操偶師也是優秀的舞蹈家，藉由雙手精湛細膩的技巧，以閃電般速度頻繁變聲，派耶瓦游刃有餘的切換角色，一人分飾三角卻同時進行了一場完整的對談和問答；人與偶看似融為一體，且又能清晰的分辨出獨自的立場和交互關係。

有別於部分操偶演出採用腹語術或是特殊機關遮掩人偶的界線，派耶瓦坦然且大方的裸露手法，不僅誘發觀眾對怪異故事的興趣，反而也延伸出另一種哲學思維，以淋漓盡致的藝術，直面科技體制和道德倫理的實踐與缺失，血淋淋地叩問：

我們究竟想當完美的人，還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布魯斯瑪莉》劇照。Photo by ©Conni Trommlitz & Luis Oswald

是進步超越還是反人類？

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指的是通過各項技術改造人類，突破肉體限制，並消除一切形式的痛苦，例如衰老、疾病、受傷或遺傳障礙。隨著基因改造、腦神經研究、生物奈米工程、AI人工智慧和高科技機械等技術發展突破，人類無止盡的追求超越自然極限的慾望，等同有朝一日能脫離凡人的身分，甚延年益壽至永垂不朽。

然而，若肉體可隨意被替換改造，意識和知識也能被上傳雲端保存，人的「本質」皆能被無機質所取代，是否「人類」這個概念將開始逐漸消失不復存在。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曾說過：「人將被抹去，如同海邊沙灘上的一張臉。」，這句話體現並概括宣告了「人之死」的意思，除了就理性層面上是嚴厲的鞭撻，也設想到因應現代飛若驚鴻的發展而衍生的「反人類」思潮，大大衝擊傳統的生活方式與觀念。

《布魯斯瑪莉》劇照。Photo by ©Conni Trommlitz & Luis Oswald

世界就跟舞台一樣，超人類與戲偶沒有區別

當社會不假思索地朝著“優化”人類前進，集體焦慮「如何全面性控制肉體」
，那麼人類是不是反倒失去了自由；對永生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以及無休止尋覓登峰造極的科技變成一道枷鎖，屆時，人類就和舞台上的戲偶雷同，只是這個世界的一樁「物件」罷了。

這是部對關切生命存續和良善的小型未來啟示錄，《布魯斯瑪莉》中展示的藝術性和才華，或許會讓觀眾對人類和機器的未來有不同的見解；作品中一連串的質疑、求索和詰問，留待觀眾們自行去解讀，最終，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