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15塊的長痣柚子
「妳在看什麼？」
看著我正聚精會神的盯著筆電螢幕，年屆七十的母親在一旁好奇的問著。
「我正在找品質好的羊毛襪。」
母親一臉納悶地問我為何在酷暑之際購買保暖的羊毛襪，我一邊盯著螢幕比對著幾家品牌的成份表一邊回答她，羊毛襪其實吸濕排汗功能不錯，所以夏天也適用。
「這樣啊？那妳幫我買一雙吧？」
聽到她這麼說，我猛然一驚，轉頭望向坐在門框下一處磨石子地磚的她。
「一雙600多塊到上千塊耶~」
「啊妳不是常常叫我要對自己好一點？」她一臉呆萌的仰頭望著我說道。
「是一雙噢~不是一打噢~」
「嗯。」
母親身為貧困農家的長女，十幾歲就北上在工廠做著成衣女工的工作，除了留下必要的生活費外，薪資幾乎全數寄回養家。可想而知，這樣的時空背景造就她對於金錢的不安全感以及勤儉的性格。因而即便已達經濟無虞的程度，她依舊改變不了長年的儉樸習慣。
老家附近有間水果行價格便宜實惠，母親時常前往採購。有時店家進了新貨，便會將同款水果的舊品堆放於店前顯眼處，並用紅色或黑色的油性筆在舊品上施以點狀標記，方便結帳的店員辨識此品為較便宜的水果。
母親有一項絕活是，可從舊品之中挑出好貨。雖然家人們總愛調侃怎麼家裡的水果通通都長了痣，但她總是沾沾自喜地說明她挑選好品質水果的能力，以及省下了多少錢符合她儉樸的原則。
就像是套餐的概念一樣，我承襲了她的外貌及檢樸的基因。但近年能力所及範圍內，我開始有意識的學習享受優質品，也就是重視物品的價值，而非價格。
而我也逐漸將這樣的思維帶給母親，一開始我並沒有抱持著改變她消費模式的心態，只是單純表達希望她能在有限的人生之內，體驗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事物。
最終我替她在網上買了一雙打折後不到300塊的羊毛襪，她堅持要支付這個襪子的費用，我不阻攔她想寵愛自己的決心，收下了現金。貨到後，她拆開外層透明袋，仔細地摸了摸質地後，小心翼翼地套上羊毛襪。
今天清晨六點我關掉手機鬧鐘，站在廚房品著剛泡好的黑咖啡，聽見母親剛結束早晨的例行運動進門，她來到廚房很滿意地告訴我，那雙襪子的品質究竟有多好，她從沒有穿過一雙襪子如此透氣。
接著，她便從紅白花袋裡掏出兩顆蒂頭處長了紅痣的柚子，興高采烈地說明著一顆15元的柚子要怎麼挑。
我突然覺得母親能在保有檢樸習慣和寵愛自己之間取得了很好的平衡，非常地為她感到驕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