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過世十六年後,或許我們要問,我們現在提他的意義是什麼?
過去楊德昌在台灣不流行,而這次北美館與國影中心的聯展想讓他流行起來
你可以看到很多年輕人去看這位世界級台灣導演的展覽。
談楊德昌的文章,必然要從問句開頭
因為被稱作哲學家電影人的楊德昌
總是在提問,總是在懷疑
是故,楊德昌的電影總是在處理信仰問題,然後才是真假問題
正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其中一版乃是小四的用力凝視那樣
黑色的眼珠帶著的是黑色的憤怒。
因為想信,所以才害怕信錯,因為相信,才有所謂背叛。
曾經相信的少年先是看到被白恐的父親崩潰,再看到尊敬的前輩被殺,最後則是洩憤於無辜的女孩小明身上。
而在比如《海灘的一天》,打開事端,推動全片懸念的則是女主角佳莉面臨丈夫消失,疑似死亡的事件,她必須不斷的去思考丈夫死亡的真與假,因為丈夫是她生活的精神依賴,但到電影最後丈夫死亡的真與假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她已經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女性,並對生活有了新的信仰。
楊德昌也喜歡直接了當的透過角色說出自己對社會的批判:
「現在這個世界上沒人知道自己要什麼,別人說什麼他們就怎麼做。」
《麻將》裡尼采式的追問(一種對奴隸的喊話),彷彿是「華人」世界遲來的洪鍾(或者說,魯迅的另一個追隨者。)試圖震醒在物質浪潮下迷狂亂走的這群既不西也不中的人們,逼他們去面對金玉其外的自己的貧瘠內心。
然而這樣的洪鍾終究只能如耳語般,打進想聽到這句話的耳裡。
就像是《青梅竹馬》裡,從小一起長大,而且幾乎要論及婚嫁的男女,終究得分道揚鑣,一個永遠的留在過去,另一個則走向未來。
飾演其中男方阿隆的侯孝賢,面對蔡琴飾演的阿貞對於未來的迷茫與追問,就說過一句話:
「不要想美國了,美國也不是萬靈丹,跟結婚一樣,只是短暫的希望,讓你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的幻覺。」
楊德昌的電影不是台灣人的電影
而是在台華人的電影
而在階級上,則是那些流連都市,困於都市的人的故事
所以楊德昌的電影時常充滿了英文與中文的混雜,這也體現在《麻將》裡台北作為一個「未來」國際都市,像過去香港那樣聚集各國資本與人才乃至於文化的處所,這些人並不在地生根,而如浮萍般於世界漂流,哪裡有錢哪裡去,像是騙子也像夢想家。
而在這樣紙醉金迷的都市,升遷與財富,名聲與地位似乎成了唯一信仰
但楊德昌卻又突出了這件事的虛無性,人與人的情感是不可靠的,工商社會每個人都汲汲營營卻又都不快樂,正如《麻將》所言,那並不是人們真正想要的,而只是其他人告訴他,他應該去追求的。
楊德昌的幽靈,其真面目不只是憤世嫉俗的幽靈
還是要人面對自己的幽靈
因為他人的心我們怎樣都看不清
到頭來我們也只能試著看清自己,誠實面對自己。
如此,我們就能跳脫「世界是不會變的」的內心僵局,才能得以堅強的面對未知的未來挑戰。
這就是我們第二部分要討論的問題,因為我們正身處一個影像可以自由生成的年代,真假問題還有信仰問題只會比以往更重要,如同你剛剛看到的影像都是生成而來原本不存在於世界上的那樣,將來,他們要能夠完美生成對象從未有過的照片,只是時間與金錢問題而已。
「為何我們都害怕『第一次』?」
「每天都是『第一次』。」
「每天早晨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