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研究方法應該就是這系列的最後一篇了。確定研究方法之後,大抵就是蒐集資料、撰寫內文、概念化(這確實蠻值得寫一些分享,但又很難言喻)、結論,好像很難有什麼泛用的經驗可以談。資料視覺化說實話也不是我的專長,而且各個學科都有各自的書寫模式,我自己出身自相對偏門(嗎)的文化研究和批判理論,怕是會過於偏頗。
總之先來聊聊研究方法。
首先對於研究方法想說的是,研究者應該要依據研究題目與「當下的自己」作為考量,選擇適合的研究方法。當然研究方法可以不只用一種,所以都試試看也沒什麼不好。但我想強調的是,每個人的生命經驗、個性、專長、人脈,都可能影響到使用各種研究方法的適合度和效果。比方說,想做產業研究,你是大學生還是業界人士,或是否有親友是在該業界從業的主管,都會影響到資料的深度、廣度和品質;又比如,我個人喜歡與人交談、喜歡交朋友、擅長聊天,這時候訪談對我而言門檻可能很低,但對不少朋友而言,會因為個性使然希望盡量避免訪談;而我的體力可能不是太好,如果需要上山下海的生態觀察,我可能到了目的地就只剩下60分的精力可以進行研究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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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不是「不適合」就「不做」,而且前面我也嘗試強調是「當下的自己」,如果可以克服(例如鍛鍊體力),那同樣可以納入考量。此外強調當下的原因也包括研究面,例如研究前期如果研究者對於議題本身也相對陌生或尚未能了解其他人對於議題的看法,或許可以先從廣泛的問卷/結構式訪談開始做起,等到對於議題有一定了解,再進行下一階段的研究方法。
這篇應該是沒辦法全部的研究方法都詳細介紹和講解,有些我沒有操作過,有些更是需要深厚的學術底蘊才有辦法講得深刻、做得完善,小弟才疏學淺,就簡單分享幾個碩士論文比較常使用到的質性研究方法。
白話理解,文本分析是要解讀文本。這裡說的「文本」並不單指文字資料,音樂、影像、廣告、圖文宣傳、報章雜誌、戲劇、地景等等,可以「閱讀」的,都能泛指為文本,或者說,都可以成為研究材料。
至於「分析」的方式,一方面關乎問題意識的發問方向,一方面也涉及研究者各種意義上的專業能力。例如經典文學的分析,如果了解作者年代的時代背景和創作風格,對同年代的其他作品亦有涉獵,又或是對於文本所屬的風格體系有一定的認識,自然可以寫出更踏實且豐富的分析內容(如果文學太難帶入,可以用「電影」或「動漫」設想,對於自己偏愛的風格內容,會不會偶爾已經可以預測後續的走向,例如驚悚片什麼時候會嚇人什麼時候會反轉、例如少年漫畫什麼時候主角會逆轉勝,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同理,對於「音樂」的文本,有人能著重歌詞和用韻以及文字和旋律的契合度,有人能解讀編曲和樂器的選用。依據目的不同、個人擁有的背景知識不同,都會影響到「分析」的進行。這時候多參照相關領域研究的前輩使用的分析視角和方法,是一個可以首先嘗試的方向。
從上面的例子也可以延伸一個小提醒。所謂的文本分析其實蘊含了「主觀解讀」的成分,畢竟每個人對作品的吸收方式、程度、面向都不相同。因此撰寫文本分析同樣需要重視的是,如何清楚且有力地論述出自己經由文本分析發現的結果。例如文學作品的風格,可能已經有前人研究,也有些學界主流的說法;對於電影的解讀,可能可以引用相關的影評論述。諸如此類,除了分析文本,也盡量要讓自己的發現更具說服力,並且論述清楚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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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在這邊順便提醒,文獻回顧不是研究方法!之前當助教的時候,很多小朋友會將文獻回顧寫在研究方法,大多時候是誤用了文本分析或檔案研究;也有些是覺得研究方法只有一項或兩項太單薄所以就加進去。反正無論如何,文獻回顧是文獻回顧(詳見前一篇),回顧的時候,我們是為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得更遠,去引用其他研究者的觀點,大部份時候並不涉及「解讀」文獻。我知道文獻回顧做得很辛苦也佔了研究很多的時間,也和研究題目高度相關,但它終究是另一個流程。
有點延續前段,如果所做的研究剛好是,研究學術論文中的敘事模式,或是學術研究如何書寫___,那也不叫做文獻回顧,而是論述分析。
因為當年碩論做的是流行文化研究,「論述」成為我非常重要的研究材料。關於研究主題的討論,並非全都來自學術研究,更多時候來自報章雜誌、媒體報導、批踢踢或臉書的社群討論、YouTube影片下的官方介紹文和網友的留言、Bilibili的彈幕等等。在這樣取用這些論述時,需要注意取材的合理性和代表性、以及發言者的角色(和權力關係),並且通常可以/需要透過相關論述的數量,佐證這樣的討論方向和觀點確實存在且值得作為研究材料。論述有很多種形式,比如引述總統的典禮致詞、歌手獲得金曲獎的感言、網友在螢幕後發表的一條評論,就會有各自不同的使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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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論述分析在「還原過去情境」時也是一個很好的工具。例如近三十年台灣人民對於兩岸及美中台關係的意見,或是某個時期觀眾對一個作品或創作者的想法。舉例來說,如果我們只從此刻的時空脈絡討論梵谷或貝多芬的作品,可能就容易缺失了他們創作當下的情境和(可能的)心境、大環境和動機。這時候,各個時間點的論述材料就能發揮一定的效果。
訪談應該是很多人會直覺想到的研究方法。說直接一點,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開口問相關人士,即使不能獲得可用的研究材料,也或多或少能更了解研究問題的方方面面。
說真的我也是實際開始自己的研究之後,才瞭解訪談還有詳細的類別。
例如常見的問卷或電訪,屬於「結構式訪談」,有訪綱、固定的問題順序,通常以需要一定數量,相對容易做量化分析和呈現。
至於聊聊天那種(?)訪談,通常屬於「半結構式訪談」,有訪綱,但未必會按照固定的順序詢問受訪者。觀察到受訪者分享得起勁,可以進一步追問其他問題,訪談者和受訪者會有較多的互動,也因此有機會問出超乎研究者設計訪綱時的想法,增加(很多時候是超越文字的)研究材料。
還有一種是很多人聊聊天(??)的訪談,屬於「焦點團體訪談」。由於會同時對多位受訪者進行訪談,最直覺的好處就是省時。另外,因為焦點團體訪談的受訪者可以互相討論,同樣容易激發出超乎研究者設計訪綱時的觀點。但也因此,更講究訪談者的主持技巧,以避免討論方向失焦、發言者過於集中,或甚至引發受訪者之間的衝突。此外也因為每次的團體屬性可能相差過大,所以每次訪談結果之間相對不容易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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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科技的進步,訪談更容易透過線上通話或視訊實現,對於蒐集訪談資料的時間和數量都能便利許多,算是當代研究者的一大利多。
在決定這個小標的時候,同時也考慮了「民族誌」和「田野調查」,不過最後還是選擇相對吻合碩論尺度的「參與式觀察」。就我個人的淺見,「民族誌」雖然對於待在田野的時間也沒有明確的要求,但通常需要足夠長的時間(可能至少一年以上),真正「融入」田野,更有機會看到「後台」的樣貌。
而沒有選擇使用「田野調查」,則是個人判斷在「民族誌」和「參與式觀察」其實也都有選擇和進入田野的過程,蒐集第一手資料。
因此判斷,通常碩論尺度選用的大多是參與式觀察。有田野、也會不定期進入田野,進行觀察、和田野中的人互動,但大部份時候研究生並非選擇長時間進駐田野。
參與式觀察同樣講究研究者的操作經驗,決定最後能得到多豐富的資訊。一樣出一次田野做觀察,只記錄「看到的東西」,和「盡可能記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感受和研究材料」,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以生態類研究為例應該很容易理解,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有限,聽到鳥叫聲或草叢的窸窣聲但不見生物蹤影的情況則是常有的事。
另外,雖然說「田野」(field)這個詞看起來很,自然,但其實所謂的田野原則上只是相對於實驗室精準環境的實地考察。尤其人文研究的田野更是千變萬化,例如研究網路社群的互動,PTT的特定討論版就能是田野;討論音樂祭與社區營造,那音樂祭現場也能是田野。
這裡會延伸的問題是「研究倫理」,進入田野時是否讓其他田野成員知道自己正在做研究,可能影響到研究材料、成員意願和反應變化、甚至人身安全(例如如果有人想做幫派文化的研究)。儘管沒有強制研究者都要先講,但回到家裡整理田野資料、撰寫研究內容時,就可以好好想想是否要在論文中完整說明研究者在田野中的身份狀態和定位。
也想補充的是,每個田野的進入門檻也同樣因人而異,例如性別、例如宗教、例如語言,或例如我有一個登入4,000次以上的PTT帳號還有一些P幣,如果要以PTT為我的田野就會相對容易。此外,對於田野的熟悉程度也會影響到蒐集到的材料,並影響研究規劃,包括出幾次田野、什麼時候出、每次要著重觀察田野中的什麼等等。
最直覺的,如果是「野外」那種田野,日夜、四季,都可能得到完全不同的地景樣貌;如果是以「舉辦祭典的社區」為田野,祭典期間可以蒐集絕無僅有的活動記錄,如果取徑身體研究和感覺研究,更會是難以複製的研究材料,其他參與者可能也會因為熱情投入,而表現出和日常不同的狀態,可能讓訪談更加順暢、知無不言;但相對的,參與者可能也因為忙著舉辦和享受祭典,而未必有時間接受研究者的研究需求,此時可能就需要再在祭典前後的其他時間造訪,補充不同時空環境下的研究材料。
終於算是寫到一段落了,以上也都只是個人淺見,隨時都歡迎大家提問、討論、或是質疑,畢竟我也非一直都從事專業的研究工作,只是希望分享所學、讓願意做質性研究的後進者們有個參考。之後有時間的話,可能會再整合這三篇做個重點摘要,但沒有的話,這系列可能就停在這裡了:)。希望可以幫助到,一兩個人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