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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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大門後就成了「O大的」,裡面不允許過多自我,過濾再過濾,留下殘渣,滿滿攪和在一起的殘渣。平頭軍服與編號,用代碼綽號互稱,名字不是很重要,來這裡人們沒有太大差別:「實行三民主義,捍衛國家,不容有違背怠忽之行為。」心裡思念著打懶與放假。
均質軍職,思想不離奶子屁股;機會教育,性事是戰績,處男、童子、稀有動物。到處都是膨脹的氣球,俯瞰弱者出糗而膨大的氣球,能力隨著膨脹而不斷拉薄拉薄,薄到透光而後破裂。
天氣燥熱如沙漠,汗流浹背,手臂上粒粒汗珠不斷更新再更新,擦乾了一批,又生另一批,下雨吧!下雨吧!雨卻總在離營的那一剎那才下起。
只要好好配合就好,演一齣長達三個半月沒有個性的戲。
2
從七月十一日至今,每天都作著各式各樣的夢,把此生遇見的人們在夢裡又見了一回。只是,燠熱的龍泉夜晚總會在凌晨兩點把夢切開,驚醒後總有幾秒無法與現實處境接軌,一陣恍惚後才體悟剛剛的一切應該被歸類於過於真實的夢境,而真正無可避免的現實是我仍處在蚊帳中、在毫不透氣的床墊上,吹著冷氣但與床墊緊密接觸的身軀部分仍浸在一片汗水中。三個半小時之後,必須從床上彈起,盥洗後收蚊帳折睡袋涼被拍平枕頭拉撐毛巾軍靴拖鞋與便鞋擺正再換裝,上廁所後揹著水瓶,早點名。
夜晚的真實終結於一連串漸成機械化的動作,白天如果能像夢一樣隨時被切斷而後復歸清醒就好了。
3
我一直以來都是屬於意志力薄弱的那一群,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在軍營裡思考人生未來,停下來的時候只管放空,顧不得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4
放假的時候不太照鏡子的,照了也只是迅速檢查臉上與脖子的泡沫有無沖淨,不太願意看到現在的髮型,因為它的象徵意義太過鮮明。從小到大總一貫秉持著為自己作決定的習慣活到現在,自己選了中學、選了大學,想要在哪裡工作,去哪裡玩,吃什麼喝什麼看什麼聽什麼說什麼,全部都能夠順著自己的心意而選擇往哪個方向前進。
軍營裡,服從命令是基本,大部分時間是順著命令行事,穿什麼帶什麼吃什麼喝什麼一切統一,一是左腳二是右腳,打從喉嚨深處吶喊的答數音量再大仍然沒有靈魂。這裡不是會讓人打從心底信服的地方,說到底,只是以懲處與獎勵誘使人作出「正確」選擇的一座巨型成人幼兒園。
2019/8/30 00:10 a.m.
新嗜好是減少發呆的時間,用大量的藍筆墨水書寫腦海中浮現的歌詞。把最常聽的歌寫了一輪,旋律會跟著文字一起浮現,書寫速度跟不上旋律時也就不那麼在意字的美醜了;寫著寫著忘了接下來的詞,難免有些難過,一來是無法馬上戴起耳機馬上抓回丟失的文字,二來是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歌迷,對不起曾聽過不下百次的每首歌曲,也對不起自己向來對音樂的喜愛,於是就把筆放下繼續發呆,直到下一首歌從腦中跳出。
一直以來都因為發懶無法完成很多重要的人生大事,譬如學會彈吉他、寫屬於自己的故事、記錄生活、剪片拍片,因為懶惰而放棄讓自己成為「有才華」的人,但又很羨慕那些充滿才華的人。
2019.10.9
大家應該都知道餐廳周邊很常會有一隻橘色花紋、很親人的貓吧,我們連上的人都尊稱他為學長,但我自己看見他的時候倒比較喜歡叫他「ㄆㄨㄣ貓」,因為他都會靜靜坐在餐廳出口的廚餘桶旁邊,只要看到他瞇著眼坐在那邊的時候,就覺得好可愛,當兵期間累積的憂鬱好像也都在看見學長的那一瞬間被稀釋許多。每天我都期待能在我們連跟餐廳之間的任何角落看見學長,他似乎象徵著我在龍泉期間的安穩與平靜,也變成連隊弟兄生活的一部分了。
只不過十月五號的時候,謠傳有一隻貓的屍體被處理掉了,大家都在熱烈討論到底被處理掉的是不是學長。原本我以為軍旅生活應當四個月都維持一成不變,差不多時間起床、跑步、吃飯操課吃飯睡覺、起床操課運動吃飯,但直到謠言四起的那個當下,我才發現原來軍中也是有許多事情正在改變或即將改變,我們自己應該在這幾個月的生活後,也會有所改變才對,只是這個過程可能太過細微、太過緩慢,所以我們才無法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