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D4（去了那個世界的Ｊ）

我沒有輕視過自殺的人，也不曾以優越的態度對這類新聞下過任何評論。

在Ｊ之前是因為沒有思考過這件事，在Ｊ之後是因為發現什麼忙也幫不上，所以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Ｊ是我的表親。我們一起長大，原本以為也會一起變老。

母親的家族關係緊密，寒暑假我們都會回阿媽家，一群小孩集結起來像一群小獸，在即將被都市歸化的田地探險，一起被喊吃飯，一起被大人拍照。當一群小獸開始被貼上考試成績的數字標籤，隊伍重新排列，Ｊ原本就是個搞事仔，現在又成了掉隊仔，老是在被罵，老是嬉皮笑臉，講話沒正沒經。離開學生身份以後，Ｊ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真的一團糟。就算他活起來，還是要先狠狠的痛罵一頓再想辦法幫他收拾殘局那種糟。

但是Ｊ也是對老人家最貼心，願意隨便被使喚跑腿，唯一搞得清楚每個節日神明桌上該擺什麼的孩子。

目擊證人說，他們沒有意識到Ｊ正在自殺，因為Ｊ曾經離開車子喘了喘又重新進去。

「原來你覺得那麼累啊……」

在眾多複雜的情緒裡，我決定自己要尊重Ｊ的選擇。他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如果他真的不喜歡、不想要，都已經辛苦到想要死掉，沒有人有權利逼他接受。我覺得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為Ｊ守喪的某一天，我自告奮勇幫大家跑腿買便當。我騎著機車在一排店家前面選來選去，挑了一家順眼的買。吃著隨便買回來的飯菜，覺得口味居然很好，白飯混著油香還有蔬菜的清脆甜味，臼齒一下又一下咬合，感受食物的滋味還有口感，我流出淚，在心裡問了Ｊ：「Ｊ啊，這樣好吃的飯菜，你怎麼就不想再吃了呢？」

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Ｊ。比如說，失去意識之前有沒有留戀的最後一樣事物？但是兩枚銅板能回答的只有是非題，除此之外的問題再不會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