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滬台商 2019年4月下旬 上海

一間座落於上海蛋白區的辦公室，並非一般所想像的華麗辦公樓，而是位於住宅及半工業區的一樓。辦公空間不算小，大約總共約1,000平方公尺，而且整個辦公室是開放式的，看起來更是寬敞。辦公室的旁邊，則有一個巨大的倉庫，一半堆放常溫品，另一半則是一個冷凍倉庫，據說得長年維持在零下18度。這是一間食品公司，也是傑森爸爸創立的公司。而傑森的姊姊及哥哥都從國外大學畢業了，也都分別回到公司幫忙。但其實公司主要生產基地是在距離上海約一個小時車程的昆山工業區。上海辦公室則主要負責大上海地區的業務銷售及推廣。姊姊主要負責業務類，而哥哥因為剛畢業，希望他對整體營運更加熟悉，所以哥哥主要在昆山工廠上班，而姊姊則在上海辦公室辦公。至於傑森爸爸則是兩邊跑。話雖如此，由於昆山才是公司最重要的據點，姊姊也常常到昆山開會。今天正是要在下午前往昆山開會的日子，上午時分姊姊先把一些行政事情辦好，下午則和爸爸一起前往昆山。

    昆山工廠原本只是一個小作坊，經歷了多年的努力，現在已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工廠，在這一片大廠區中，還擁有三個小廠區，辦公室則座落於最大的廠區，這個擁有四層樓的大廠區，最前方的部分，在當初興建時，成了辦公室。而今天的大會議則是位於辦公室的四樓，屬於全體幹部一起的大例會，與會人數大約有將近30人。在開完會後幾個人移步至較小的會議室用餐，當中除了傑森家人外，還包括了另外3名股東。

    傑森爸爸說道：「接下來即將要放中國的5/1長假，我想說要回去看看我媽媽，提早過個母親節，另外，他們兩個也會一起回去，先跟你們說一聲喔。」爸爸指了指傑森的哥哥和姊姊。

「你們會回去多久呀？」

「應該大約一個星期吧，主要就是我媽媽年紀也大了，身體沒以前好，現在有點老年癡呆了，這次我表兄弟姐妹們特別組了一個飯局，讓我媽媽和他的兄弟姐妹及孩子孫子們一起聚餐。而且希望避開母親節，以防餐廳難訂，所以才會選在五月初。」

「沒問題呀！反正5/1長假前客戶應該要備貨的，都已經拿到貨了，最近其實就沒什麼事了，你們如果想回去，明天就可以走了，也不一定要等到放假時。」

「其實我之前就想到了，也想說離5/1遠一點回台灣，機票比較便宜，所以行程已經定好了，後天回去。」

「喔……那就先祝你們回台愉快囉。」

    想當年大約是2000年左右時，傑森爸爸就到中國來創業，與其他三名合夥人一起，但他是大股，其他人則把他當大哥一樣尊敬，也都有股份，但相對少很多。幾個人各司其職，把生產基地設在了昆山，並且在上海設立了辦公室，用來作為業務推廣。其他三個合夥人其中兩位主要負責廠務，還有一位則負責財務，而傑森爸爸則負責了整個大局的管控以及主抓業務，雖然說也有業務的專業經理人，但許多大型客戶還是由他主抓。而後，其中一個主管廠務的合夥人，因身體因素已退休了，目前兩位合夥人則繼續分別擔任廠長及財務長。記得剛開始創業時，一切都很陽春，尤其幾個合夥人中，竟沒有人是做食品出身的，對於產品開發都是仰賴專業，即便做出了產品也不知道客戶在哪，而後才慢慢摸索出客戶的脈絡及公司的主營方向。公司主要作為各大連鎖餐飲的中央廚房，假設有某個連鎖餐飲有牛肉麵這個品項，則公司會在工廠把牛肉湯底都調好，客戶在現場只需下個麵並且混合牛肉湯底，再加上一點牛肉即可出餐。剛到中國時，一切都還很混亂，有規模的餐飲業也不多，非常長的一段時間，工廠出貨量都很少。當時會把工廠設在昆山，是因為中國政府鼓勵台商在那裡創業，給出了許多優惠政策，但以繁華程度來說，還是上海比較進步，因此一定得在上海設立辦公室，並主要把業務拓展的中心放在上海。公司在設立了十多年後，才在工廠的旁邊再次買下一大塊地，並且把整個廠區重新建設，才有了如今的規模。在產品線方面，也從原本的以調理包為主，慢慢的也因為客戶店裡通常也有銷售飲料的需求，因此擴張到飲料相關商品，比如珍珠奶茶中的珍珠，或是芋圓地瓜圓等等。當時台灣的美食在中國逐漸流行起來，且作為台商，發展自己熟悉的品項，與當地競爭總是比較有利，因此大多品項都偏向台灣食物，只是為符合當地人的口味，大多會做一些微調。

「傑森什麼時候畢業呀？」財務長問道。

「他呀，已經大三了，預計明年畢業。」

「畢業後也讓他來公司幫忙嗎？剛好跟他哥哥姊姊一起，我們呀，也都老了，現在還是年輕人的天下，如果他願意回來那以後就交給他們姐弟三人打拼。」

「這還真不確定耶，他和哥哥姊姊的個性很不一樣，對於做生意也比較不感興趣，還是等他畢業再說吧。」

「喔，對了，還有件事，我們如果既然已經確定朝把公司推向資本市場的道路走（讓公司上市），那接下來我們真的要再加把勁把業績往上推，我們的帳都整理乾淨了，原本的客戶也穩定，公司基本也在朝上市的方向及規定邁進，但前兩天和輔導券商開會時，他們還是比較擔心，我們的成長性。目前我們工廠產能基本都滿了，要擴廠也得加快腳步，另外，因為我們業績主要來自幾個大客戶貢獻，雖然這些客戶都是國際型的，且和我們合作多年，非常穩健，但如果營收比例不能多分散一些，還是比較有風險呀。」財務長說道。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呀，目前我已經看了幾塊地了，但遲遲無法決定要設在哪比較好，再加上最近對於工廠的環境評估比以前更嚴格了，我們可能還要做一些比較大的整改，也不確定到時候要花上多少錢，但不管如何，在工廠的環保上，我們能做的就先盡量做吧。在客戶方面，最近業務部那邊已經和幾家中國新崛起的連鎖餐飲洽談，有些是品牌，有些是送餐平台自己想推出商品。總歸我們會積極配合啦，如果券商那邊有再問起，可以跟他們多講一下我們目前的進度，但記得該保密還是要保密，不要透露太細節的資訊。」傑森爸爸回答道。

「好的，了解了，放心吧。」財務長回覆道。

「環評這邊也不用太擔心，還是回台灣好好休假吧，我們都有在做相關準備了，只是工廠選址這件事，可能得在休假回來後得趕緊定案了。」廠長也說道。

傑森爸爸的食品公司，正是許多台商赴中國打拼的縮影，通常在很多年前已進入市場，當時藉由政府給的各項優惠取得了便宜的土地，如今多年過去了，土地本身就很值錢，再加上若是經過這些年，不論人員薪資上漲的危機，還是整個大環境的競爭，以及對於生產的嚴格控管以至於成本不斷上升，都還能存活，通常具備一定實力。但開公司好像就是如此，看似風光無限，卻只能一直不斷做下去，如果要擴大，走上市這條路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就得持續一直往前走，只會更加忙碌，擔子也更沈重。另一個選擇，便是將公司賣掉，但一來感覺不捨，二來合適的買家也不好找，要價格雙方都認同，各種條件也都能接受，能不能賣出個好價格一切都是看緣分了。若是要持續擴大，就得順利引進專業經理人，或由子女接班。但子女不一定適合，也不一定感興趣，畢竟管理一個具規模的公司，一點也不浪漫，更多的是責任。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傑森爸爸對於工廠選址遲遲無法決定，一旦新廠蓋下去，那持續經營至少到新廠穩定是肯定要的，將來必須有人接下擔子，或是由他自己親自再領軍。不過目前公司穩穩的賺，且體質良好，沒有一毛錢負債，折舊攤提也都已經攤提完畢，可以說是每年賺的就是淨賺，若持續的投入又得像以前一樣，猶如照顧一個新生兒，慢慢扶持它長大。

    除此之外，大陸市場仍舊很大，但設工廠已沒有當年的容易，成本很高，且各種要求嚴格。當年設廠時，又只想說大陸市場已夠大，沒想說需要出口，因此公司也無出口牌照，如今東南亞崛起，所以到泰國設廠也是考量範圍之一，畢竟那邊剛好有人脈，加上原物料採購上剛好符合食品廠的需求，只不過若到那裡設廠，一切又如此不熟悉，又該派誰過去呢？做生意就是如此，每天都有不同的決策要做，且牽一髮動全身。若說當媽媽照顧孩子苦，那開一家自己有生產能力的公司，就猶如媽媽的角色。創業時艱難，創起來後，又不如貿易公司，人員及管理單純，且假若貿易公司經營者想退休，也較容易。工廠則牽涉複雜，雖然更具有進入門檻，因而有較強大之競爭優勢，但若後續無法有合適的管理層進入，那經營者就得持續不斷扮演重要角色，無法真正休息，就算想將工廠結束，也沒有像貿易公司這麼容易，處理的員工及土地還有建物等等，相對複雜得多。

    傑森爸爸雖有許多猶豫，但想著小孩都大了，而且哥哥和姊姊在公司也都開始歷練了，對於做生意感覺也都有興趣，因此傾向於把公司持續擴大，所以砸了大錢開始對公司體質進行更全面的更新，以便達到可以上市的需求。至於要選在哪裡設廠，暫時也傾向於泰國，目前那邊是趨勢，且也飛了好幾趟選地了，當地也有了一些初步有意向的合作夥伴，主要在那邊設廠可能還比中國便宜些。唯一比較擔心的是，許多做生意的規則恐怕又得重新學起，新的國家新的市場一定有新的挑戰，但相較而言應該是個比較好的決定。

   至於分散一些風險承接新客戶的部分，也基本決定，不管工廠產能怎麼滿載，也必須先騰出一些給新的潛在客戶。雖然前期無法在新客戶身上賺到什麼錢，甚至有可能要虧，但做生意就是這樣，不進則退。如果不試著和新品牌建立關係，那將來等他們崛起後要再做生意就難了。且食品業已經比許多高科技業來得週期長，一個大型客戶，一旦他們經營穩定，大多不會輕易更換供應商，可能同一個品項賣個十多年都不是問題。但如今商業模式變化之大，許多新型態的商業模式和以前都不同了，公司也只能盡量跟上。像現在外送平台興起，有幾個知名的外送平台，都準備從原本的單純送餐，跨足自有品牌。最近公司就不惜代價，為他們盡量製作出想要的商品，也算是陪著他們一起創造新的收益，雖然一切是否會成功都還未知。

    傑森爸爸腦子裡裝了一堆待決定事項，然而轉念一想，還是先想想回台灣要去哪裡走走吧，畢竟也好久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