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預設，是放過自己的，而非放棄的

【我給自己的2023年末任務，是寫卡片給心中惦念的人。】

除了幾個大學好友以外，已經好久沒有寫一疊卡片送出去了，甚至是不受距離限制地寄了出去，這是今年結束之前我給自己的小任務，也是一趟和自己和解的小旅程。

上一次像這樣滿心期待的抱著一疊精挑細選的卡片然後署名收件、書寫、圖畫，好像是國中的時候了吧！至於為什麼隔了那麼久不再寫，其實是自己心裡的坎過不去，對我來說為一個人打開書寫的整個儀式是代表情深義重、心意傳達、真誠的祝福，亦或是信任和赤誠相待，但我落入「預設」和「討還」的陷阱了（或許用這個字不恰當，畢竟陷阱是有人刻意擺設然而備受矇騙，但情義之間的往往是你情我願）；無論是關係上的預設：因為是可以交換秘密的關係、因為我們一起冒險過、因為我們說好要一起，還是情理之間的討還，我們是好朋友耶！我們是彼此的另一半耶！我們是夥伴耶！然後先認真的人就輸了。

後來我嘗試保持一種舒服的距離，然後選擇了，目前我能想到最適合的詞就是「相敬如賓」，用在各種關係上，其實直白一點的說就是我對「關係」沒有期待（是放過自己的，而非放棄的）——有的都是多的、沒有的才是正常的，效果絕佳，在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上輕鬆很多，包括比較不會被情勒，也能更客觀的看事情，也避免讓自己充滿負面的情緒（其實我還沒搞清楚這到底是共情能力比較強，還是單純我容易受影響）。我滿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清楚自己其實沒辦法負擔太多他人的情緒，不管是傷心還是擔憂，總是在做自己和配合別人之間然後最後搞丟了自由。

沒辦法深入去建立關係的人，至少我認為確實有一半是怕受傷的人、也是欲求回報的人；我們預設對方會回以自己所期待的給予，期待對方會給予自己所預設的答案，但實話說這些傷害也是出自於太過放大自己，畢竟關乎感情的事就是靠感覺的，這件事我大概在大學的時候才真切的明白，有些人很好、不只是他很好、他也對我很好，但頻道就是沒對上，或許他並不覺得，但心會反射性的給出答案，反之，有些人不那麼好、就是不那麼符合主觀標準的好，但就是覺得可以把心給他；就像你問我「要不要出去晃晃」我即刻說「好！」，他問我「要不要出去晃晃」我反問「要去哪裡？」。

不過很奇妙的是，在相敬如賓的舒服和自在之間，我一直有種懸空的感覺，好像這個人和我很近、但我深知我們沒有碰到彼此，又或者說至少我知道自己沒有真正的貼近這個人，但我是開心的、不必承擔沒理由的抱怨、不必承擔有些我無法同理的憤怒或委屈、不必為了減輕你的痛苦而自顧自的把問題撿過來想辦法，就是你很好、我也覺得跟你相處很好、我們很好，然後就⋯就很好啊！我們一樣相互幫忙、我們一樣談天說地、我們一樣一起笑得停不下來、我們一樣記得彼此的生日、我們一樣想到什麼有趣或氣憤的事就立刻分享給彼此、我們一樣會注意彼此喜好的細節⋯⋯等等，就是一段堅定的關係都可能做到的，卻沒有踏實感，矛盾的是我感到很舒服也感到很安全，就是我好像真的開著列車了，所有的相遇都成為旅人，現在我知道了，我明白這些過站不停或停在何時何地都是自然的，都是無法強求的，也明白從某一天開始，我們的訊息就停在一個日期上不再更新，沒有任何衝突、沒有閃避、沒有埋怨和可惜，僅僅是時候到了，然後謝謝！真的謝謝，謝謝你一起搭車到這裡了，我會繼續出發，這些沒有被遺忘也沒有被藏起來，反而是焊在我身上了，不輕不重，正好是我可以帶著前行的重量，此刻我發現，我已經可以說再見。

兩種感受，一方面我在想，這種懸空的感受是不是代表著我還是沒把心給出去，但，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我說我愛你，我愛你是真的，表達的出發點落在我想告訴你，我沒有預設、也沒有想你要回答我什麼，我只是滿足了自己想告訴你的這個慾望，所以接下來無論劇情怎麼走，那都已經是新的問題，我能做的就是盡我現在身上擁有的去回應或是去解決，沒辦法的也只能順其自然了。還是說，其實在自在的情況下去愛一個人本來就是長這樣？這才是我在自由的愛的首次體驗？我還沒釐清、我也還沒給自己答案，只是寫到這裡突然跳開了，會不會那些以為是羈絆、是愛、是情深義重、是牽掛的種種負重感⋯才是太過窒息以至於我當初搞丟了自由？那如果不是懸空感，又可以用什麼詞語來形容或命名呢。

後來想想，再從另一個視角來看，我認為我是一個需要安全感但不喜歡羈絆的人（就是需要港口可以停靠但享受徜徉大海的ㄐㄅ船，應該）所以說我的老友們真的很偉大，平常我總說跑就跑，但需要擁抱的時候謝謝你們都張開手臂接住我，辛苦了。

回歸正題，在意識到可以說再見了以後，又過了幾年，現在我感覺我準備好了、有底氣了，所以我想和當初那個很怕被留下、很怕又只是別人其中一個選項的我，和解，所以我給了自己「寫卡片給心中惦念的人」這個任務，我需要想的只有「我想寫給誰、一直很想感謝哪些陪伴過我的人或是至今仍在陪伴我的人、不管彼此關係是不是一如既往都還是想寫信告訴對方他很棒的人⋯」因為心中惦念著，這份愛就存在，即使是單方面的存在，無論我們之間早已相隔萬里、不復從前，還是支離破碎，總之在我的時空裡這份愛都因為我的惦念就美好的存在著，它不需要被回應、也不需要被刻意安撫或挽留，甚至是哀悼，就像「我愛你和你沒關係」那般獨立的直到花謝入土。

反覆閱讀上面的段落，我一邊思考著，剎那間，我意識到這些懸空感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裏面沒有我的脆弱（例如眼淚、例如失落，例如焦慮和自卑），就在意會的這一瞬間我被拉回了那本日記——是我和當時的好友一起寫的交換日記，裡面承載著我們兩人無所事事的廢話連篇、課業的憂慮、班上誰和誰在一起的八卦、當時我們暗戀的人、喜歡的歌手、彼此才知道的私人小秘密，還有當時說的永遠，現在回想起來特別可愛，不再是不敢翻閱的回憶，對，此刻我居然寫下來了，我能夠承認那也是我了！我記得在這段友誼裡，我最後成為留守的人，現在回頭看那不只是惋惜吧！好像也藏存著一點點不甘心，因為給出去的終究覆水難收，不過也不能怪誰，那是當下的我所選擇的，就是那個講話一樣很大聲、但心裡話半句不敢說、在那個年紀想靠著配合來找到歸屬和認同的我，好像冬天赤裸裸地在街上找衣服穿一樣。還有，原來那時候班上有些同學不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他只是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說出來，並且被某些人接受了僅此，不說的人只好是自討苦吃的人了。

後記：最近勤於書寫和練習自問自答，並試著釐清和傾聽自己的選擇或想法之後，發現⋯我雖然一直都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但莫名想去配合或滿足別人的毛病很嚴重，也藉此挖掘自己常常在內耗的原因之一，而且不只發生在日常中，是任何感情交流上以至於我終以放手或成全收場，雖然每次都傷心完又都很慶幸自己果然選對了，超矛盾，不過這配合的毛病跟思想很飄的問題真的很ENFP又很ENFJ，看不得別人失望難受的臉、每次都敗給期待和滿足的眼神，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