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從混亂進入混沌,體悟到心念的重要。
由於初始條件一個微小的改變,就會有了千差萬別的結果。
那麼我們心念的剎那變化,對一個人自然是影響至深至遠了。
當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外面,不去照顧自己的這顆心,就會習慣性地壓抑負面情緒,而產生種種不好的想法。這些不好的想法就成了潛意識,在日常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受其干擾。因此,照顧我們的心念,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我們必須不斷清理過去創傷所留下的錯誤思維,一些難以排解的憂傷,其實都是有原因的,只要我們願意多用點心去感受自己的內在,就能找到最初的緣由,然後去解決,獲得身心的平靜。
當我們無法做心的主人,就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而產生種種負面情緒,等到事過境遷之後,心裡都會有奇奇怪怪的反應,在跟人互動中,不斷與人磨擦,甚至有了衝突。
若是靜下心來,仔細覺察自己的心,也許就能找到當初受創的原因,解開那些負面情緒的根源,而獲得解脫,輕鬆自在。
當我們無法做心的主人,就會想要控制外在的人事物,不想要承受痛苦,然後產生種種不理性的行為模式,一旦時間久了,就更難覺察真正的原因,而去處理最初的原始創傷點的負面情緒。
我在一次次身心修復的過程中,發現問題都在自己身上。如果我們能做心的主人,不管他人怎麼對待我們,或是外在世界怎麼變化,我們都不會受其影響,更別說會受傷了。
受傷的感覺往往是來自我們的心做不了主,而感覺自己被他人所傷害。
無論是讀《莊子》或是研究佛教義理,都會發現一個共同點,就是強調做心的主人。
只有我們能夠掌握自己的心,就不會被各種外在情境所迷惑,也不會被各種的挫折所打擊。
當我們能夠做心的主人,我們便能夠主宰自己的心,也就可以解脫煩惱,對於加諸自己身上的一切痛苦,就可以找到方法去排解,想辦法去處理,而不會把主控權交到他人手裡,而感到被他人所傷害,被他人壓迫等等的負面情緒。
當我們做心的主人,我們便能認識自己的本心,找到真實的自己,就不再受外境影響,可以真正過著灑脫自在的生活。
世間上,什麼東西最快?當然大家知道「光」最快,「光」有一秒鐘三十萬公里的速度,但是在佛教裡,最快的不是光,而是人的心念,心的速度是一秒的幾百分之一,而且不受時空的局限,你一瞬間可以想到唐朝的李白,一剎那可以念及美國洛杉磯的風光,一念升沉,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心的速度最快速。
世間萬法,離不開心,經上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這個心和識,就是因緣果報的起源。所謂「心有想念,則成生死;心無想念,即是涅槃」,一切諸法,都從塵心與妄想生來。
如何淨化身心才能解脫呢?我現在舉出較具體的四種心識來說明:
(一)以平常心獲得解脫
平常心,是什麼樣的心呢?就是青菜豆腐常吃不厭,布衣粗服常穿不惡的心,是瞋恚驚怖常受不苦、世樂俗趣常有不迷的心。平常心,就是當吃飯時,就吃飯;當睡覺時,就睡覺;當歡喜時,就隨喜;應該說話時,就直言無諱;應該做的事,就圓滿達成;應該聽話時,就依教奉行。也就是以真實的、平等的、平常的心來待人,應該怎樣的心,就表現怎樣的心。
我看現在有些人,應該聽話時,他自命不凡說個不停;真正請他表示意見時,他又不說了。平常心,既不虛矯作態,又不虛偽欺世,是一種真實自我的流露,在這種真我裡,心自然能解脫自在了。
過去有一位出家人,在寺院裡擔任典座(即煮飯、燒菜),從二十歲的青年一直做到五十歲的老人,整整做了三十年之久。有一次,道源禪師到寺裡參訪,問他:
「您在寺裡做什麼工作?」
「我是典座,煮飯炒菜呀!」
「哦,做多久了?」
「三十年了!」
「啊,三十年都做典座,沒有參禪打坐,沒有看經念佛嗎?」
「是嘍!」
「怎麼三十年只做典座,不做別的呢?這不是太浪費了嗎?」
「禪師!您有所不知,這典座也不容易,裡面的道理很多的!」
「哦?典座就典座,不過燒飯做菜罷了,這裡面還能有多少道理?」
「唉,說給您聽嗎?這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下去,這道理我說不完,您也聽不懂啊!」
道源禪師執意問到底:「為什麼呢?」
那位老師父只是笑著答:「三十年的心得,一粥一飯,一花一葉都在日用平常中領略,在升火洗菜間受用了。您沒有親身體驗,我怎麼說都沒有用呀!您怎麼能說得出水的冷暖?您如何能了解火的寒熾呢?」
這位出家人,燒飯煮菜三十年,真是「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他能在淨水洗、烈火燒中安然自在度過了三十年,就是因為有一片平常心,不爭名利,不貪有無,像慈航法師說的:「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
還有一個「財主送煩惱」的寓言,也可以借來說明「平常心是道」的境界:有一個大富翁,家財萬貫,住在豪華高樓上,每天想這樣想那樣的,為成敗得失煩惱不斷。樓下有間違章建築的矮屋,住著一對年輕窮夫婦,每天出去上工,回來就開心的彈琴、唱歌,倒是十分愜意快活。
富翁天天看他們在樓下彈彈唱唱,心裡很奇怪,就嘆道:「咳!這窮人家連飯都吃不好,有什麼好快樂的呢?我天天山珍海味,富甲一方,卻煩惱不斷,真是說不通!」他的管家聽到了,就對富翁說:「老爺呀,你要他們痛苦煩惱嗎?很簡單,只要送他們二十萬元就可以了!」
富翁還是想不通:「二十萬送他們,他們不就享福了?怎麼會煩惱痛苦呢?」
管家答說:「哎呀!你送了就知道了!」
二十萬,對富翁來說只是小數目,不算什麼,於是把這對窮夫妻叫來,送了二十萬給他們。這對窮苦夫婦忽然得了二十萬元,一下子擺脫了苦難的生活,高興得寢食不安,到了晚上,想把錢藏起來,藏到枕頭下不安全,床鋪下不放心,梁上怕人偷,櫃裡被鼠咬,兩個人這樣那樣的放,放到哪裡都不好,漫長一夜過去了,連覺都沒能睡。天亮時,夫妻倆個你看著我的倦容,我看著你的紅眼,這才發現上了富翁的當,就把錢原封不動的退回,說:
「把你的煩惱還給你,我們不要了!」
所以說:平常心,是我們走向解脫之道的第一步。
(二)以慚愧心獲得解脫
慚愧心,就是時時生起對不起別人,對不起自己的心。做人常常覺得對不起人、對不起自己,他一定是個有道德的人。曾經有個畫家,想畫一套羅剎像,想找一個面貌兇惡的人做模特兒,有人建議他,要找這種人,最好到監獄裡面找,因為監獄中多的是汪洋大盜和凶殘歹徒,那些人的樣子很殘暴,做為畫羅剎的模特兒最適合了。
這個畫家到了監獄,先看到獄裡有一個佛堂,一問之下,知道是犯人的布教所,就打消了來意,不找了。管理員覺得奇怪,問他為什麼?他說:「這是有佛法的地方,被佛教法水沾沐的人,再怎麼兇狠,都會有慚愧心,這裡不會找到面貌暴戾的人了!」
(三)以無住心獲得解脫
《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個道理很深,不是現在的短時間可以解說的,我只舉一個例子來說明:
過去有一位俱胝和尚,因天龍禪師豎一指而開悟,凡是遇到有人向他問法,不管問什麼問題,俱胝都緘口不答,只豎一指。俱胝座下有一位童子,有一次俱胝出外辦事,有信徒來寺問佛法,他也依樣畫葫蘆的豎起一指。這人向俱胝說起此事:「和尚,你這童子不愧是名師高徒,我問他佛法,他也能像和尚一樣,豎起一根指頭。」
俱胝當下並不答話,等客人走了,便傳喚這童子來,問他:「聽說你也懂得佛法了,是嗎?」
這童子看俱胝和尚和顏悅色,以為師父要考試自己,趕忙回答:「是呀!我也懂!」
俱胝問他:「那麼,如何是佛?」
童子立即洋洋得意豎起一指,俱胝二話不說,一刀砍斷了童子的指頭。童子大驚之下,痛得哭喊起來,轉身逃了出去,俱胝大叫一聲「站住!」,童子停步,回頭來看,只聽俱胝又問:
「如何是佛?」
童子下意識習慣地舉起手來,不見指頭,忽然就明白了。
這個公案是在告訴我們:自性與萬法如同天風橫空,又如夕陽照地,是遍滿一切處的。「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世間萬象,不過妄有而已;諸行無常,不過幻化而已;一切歸一,一即一切。所以俱胝不管問什麼,都以一指示人,「寒則普天普地寒,熱則普天普地熱」,是將一切簡單化了。而童子有樣學樣,執著表相而不悟,所以俱胝一刀切斷了去,就在啟示童子禪法裡「不住中間及內外」的無住境界。
另外還有一位無業和尚,不管人家問他什麼,他都一律回答:「莫妄想!」
這也是一種「無來無去,無成無壞」的無住境界。
如果我們的心裡也能有這種境界,不貪不著,無沾無滯,「虛空生萬有,萬有歸虛空」,那麼,有什麼不能解脫的呢?
(四)以菩提心獲得解脫
菩提心,就是大慈大悲心,就是智慧心。
唐朝詩人白居易篤信佛法,有一次向惟寬禪師問:
「身、口、意,如何各自修行?」
惟寬說:「佛法是面面要修,處處要到的。用身修持的,是戒律;用口宣講的,是法義;用心踐履的,是禪意。律即是法,法不離禪,身口意應該合一而修,怎麼能分開呢?」
白居易辯說:「既然身口意沒有分別,那為什麼要講修心呢?」
惟寬答:「心本無損傷,原不必修;說修,也只是要人無論垢淨,都不起念頭而已。」
白居易又辯道:「垢念,可以拂拭,說不起垢念是對的,怎麼就連淨心都不能起呢?」
惟寬開示說:「這就像人的眼睛,不能有沙塵,金屑雖然是珍寶,落到眼珠裡,一樣會致病。你沒有看到天空的雲嗎?烏雲能遮蔽青天,白雲一樣也是遮蔽青天呀!」
白居易仍不甘心:「如果心中不起垢也不起淨,無修無念,和俗人又有什麼不同?」
惟寬笑著分解:「俗人是無明的心,禪者是離棄無明和執著二病的心;俗人是不知修行或妄修,禪者是真修啊!」
佛陀在過去生中割肉餵鷹、捨身飼虎,連生命都布施給人,是真正的修菩提心。現在社會上,很多人在那裡說信奉佛法、實踐佛法,實際上身、口、意不能清淨,「痴惑於愛欲,不達於道德,迷沒於瞋怒,貪婪於財色」,沒有一點菩提心,外表掛著佛弟子的招牌,內心還是愚痴的人性,這真是很可惜的事!
希望大家都能做心的主人,灑脫自在,毫無牽掛。亦祈望各位能多看佛書、學佛法,在佛陀的慈光裡淨化自己,在佛法的甘露裡解脫自己,使我們的人間更光明、更美麗!
出處:《星雲大師全集》第四類【講演集】 /113-122講演集(共10冊) /118講演集6 有情與心識 /p036 佛教對心識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