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的動物：人如何而走？為何而走？

我是熱愛走路的人。

走路時常想起一行禪師所說的，每一步都要像「國王在奏摺上蓋印章」一樣謹慎仔細、全神貫注，甚至在心裡想著，自己的腳步是在「按摩地球」。

提起腳。吸氣。向前踏步，先放下腳跟，然後是腳趾。呼氣。感受腳底穩定地踏在大地上。（《怎麼走》）

像這樣，一步一腳印，「每個步伐都是獲得正念、專注、與洞察力的機會」。

每一步都是抵達，都是「回到自己的呼吸，就是回到當下，回到真正的家」。

感覺就像日本三谷幸喜導演的經典作品《有頂天大飯店》（THE 有頂天ホテル）：

歷經除夕「大晦日」層出不窮的雞飛狗跳、簡直像永遠過不完的一天之後，太陽依舊會升起，新的一年終將降臨，由役所廣司飾演的萬能經理仍然會站在門口，向新年第一位客人展露微笑，不卑不亢地說一聲：「歡迎回家」。

每一步都是抵達，都是回家。快樂不假外求，就在自己腳下。

每一步都要像「國王在奏摺上蓋印章」

幾年前拿起一本書，開宗明義叫作《走路的人》（걷는 사람），「一天三萬步，偶爾十萬步」，多麼有趣的開頭，吸引我們打開這本書。

然後讀著讀著——大概跟很多人順序相反——才知道作者、韓國影人河正宇是那麼有名的人。

他在書裡寫道，在藏語中，人類意指「且走，且徬徨的存在」。

人總是徬徨，即使在冒牌者症候群（Imposter Syndrome）被發明／發現之前，仍會有大大小小「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的瞬間。

多次榮獲韓國內外影帝殊榮的河正宇坦承：「看著加在自己名字前的形容詞，在感激之餘，有時卻也覺得膽怯」，那些幸運會繼續下去嗎？這麼想著，很自然地會患得患失，害怕起來。

人生的課題，最終是能多快逃出毀滅的深淵、何時能沒事？能不能復原？

舞台是殘酷的，特別是不容許出錯NG的現場表演。

NG意味著當天表演的失敗。站在如此赤裸的舞台上，根本使不了任何小聰明。每天表演結束後，立刻就得面對同事的評價與觀眾的反應。每次站在舞台上，都能意識此刻的自己有什麼不足；每天都對自己有些失望，並正視自己需要填補的漏洞有多龐大。

對此，河正宇雖然漸漸理解到「總有些事情是無能為力的」，但這並不是消極或死心，而是無論如何都得戰勝自己，減少自溺掙扎的時間、儘速振作起來，好好踏上沒有人能代替他演出的舞台。

曾經有人這樣安慰我：「光明和黑暗之間多走幾遍，人就會溫柔堅強起來了」。

而河正宇亦在反覆失望、憂鬱到振作的過程中，領悟到：「人生，就只是活下去。健康地、專心地走路，或許已是你我人生所能做的全部」。

Reinhart Julian on Unsplash

《走路的人》的原始韓語版本在2018年發行，當時他是這麼敘述的：

低潮終會找上我們每個人。所謂低潮，不是忽然降臨在某個不幸之人身上的災難，而是猶如日出時落下的陰影，是人生的另一種面貌。

2020年，河正宇被指涉毒，濫用韓國列為管制麻醉藥物的異丙酚，演藝生涯受挫陷入低潮，直到2022年才復出。

回頭看他在《走路的人》的這段話，不知道該說是一語成讖，或者說是影帝的錦囊箴言呢？

人生的課題，最終是能多快逃出毀滅的深淵、何時能沒事？能不能復原？無論置身什麼處境，持續走路、親自做料理來吃等日常瑣碎事，便足以將我救出那潭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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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或許都會好奇，名人在鎂光燈之外的生活吧。

很喜歡河正宇在本書第2章〈復盤的時間〉中所說的，「好的作品來自於能好好生活的人」。

那麼如何才算是「好的生活」呢？

河正宇的指標是「能逗人笑」。因為「幽默感必須像空氣一樣，自然流動存在」，太刻意的搞笑會讓人感覺誇張而不舒服，因此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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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逗人笑時，我才能安心地感覺自己的心境沒有失去從容，知道自己正過著很棒的生活。

至於影帝擁有好生活的方式，亦充滿禪意：「好好感受生活處處的美味和愉快」。

河正宇說：「盡情享受共聚的時光，毋須焦急地等待某人的聯繫，亦毋須不安地搜索另一個世界的消息」。

這樣離線、甚至ditigal detox（數位排毒）的生活，亦是生產力大師Chris Bailey指點的平靜法門：「多類比、少數位」。

河正宇：「人生，就只是活下去。健康地、專心地走路，或許已是你我人生所能做的全部。」

面對問題，如果已經盡力做到「人生所能做的全部」，那麼河正宇建議暫且放下。

人生在世，總有些問題是要放著不管才能解決。或許，一生之中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問題都不需要我們特別插手，只要靜觀其變就好，即使焦躁，也須忍耐。

就是忍耐。

畢竟置身當下的我們，急著想解決問題、歷經「腦內風暴」的胡思亂想、無法停下思考……

此時能解救我們的或許已不是答案，而是盡快脫離「盲目地被問題拖著走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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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既然沒什麼特別的事，與其癱在那裡，倒不如出去走路」。

同時，河正宇也會祈禱，希望自己「無論置身何種處境，始終不放棄再踏出一步」，「始終是個走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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