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雜記|奇士勞斯基:一位嚴肅的天使

2024/01/31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 台北金馬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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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情挑(Three Colors: Blue, 1993)

一生摯愛。茱麗葉畢諾許的演出永遠讓我眼眶發熱。曾想或有一日我也能在街角的咖啡店看見這樣一張悲傷卻發亮的臉孔。光影流淌,往事紛呈,化開阿芙加朵,染白糖,浪人吹奏憂傷直笛,時間綿密摺疊,靈魂昏厥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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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情迷(Three Colors: White, 1993)

「終於回家了。」一片的白,骯髒的雪地,黑鳥盤旋啄食垃圾,大衣上還殘留著巴黎鴿糞的氣味。從婚姻中失業的理髮師用面紙包裹梳子,吹奏哀傷的波蘭民謠,冰冷的鋸齒撫過他的唇、他的眼,乾枯的五官拒絕溫熱的肉湯。潔白純真的少女胸像碎了一地,滿是裂痕的外觀更提醒著心頭肉的傷。最喜歡冰湖滑行,嚴寒凍鼻、摔痛身體也能大笑,死過一次你才會知道那種快樂。快樂多麼不易,就算好好地用愛人的能量同等地去恨一個人了,遺憾也不會消失。

最適合表達痛苦的方式是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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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情深(Three Colors: Red, 1994)

時髦的色彩,瑰麗的光影,波麗露奏起,是為慶祝生命有時:時有偶然的相逢,與祕密的同行。若說,偶然是更宏大的必然,那麼宇宙最深邃的黑洞,肯定藏著關於命運的謎底,亂數絞纏、機遇密密縫。

「人會死,是因為再也無法活下去。我們可以說他是死於車禍、心臟病發、衰老,但事實上,他只是再也無法承受活著。」──奇士勞斯基

《紅色》乍看溫暖美麗、救贖人心,玻璃酒瓶終於投進了垃圾箱,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老法官悲觀的眼睛指引魔幻時刻的光姿,模特女子出華服而不染,昂首闊步熠熠生輝;人能夠改變,能夠原諒和成長,能夠去相信,和施善。但我以為,這樣寬宏的電影需要經歷過超然看待一切的歲月,才能在降落的沉默中久違地顫抖。波斯詩人哈菲茲:「心中總是帶著火並確保熱淚盈眶,其餘皆不足道。」奇士勞斯基此時已是天使,半邊蒼天,半邊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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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遇之歌(Blind Chance, 1987)

主旨:不管你踏上哪條人生,共產黨始終會搞死你。

而我始終無緣參與男主角的第二段人生──總是在那一片破碎狼藉的房間昏昏欲睡。故事從影射波茨南事件的醫院場景開展,準時離站的火車拋甩出三種人生:三種意識型態,各自抵抗著、守護著特定價值。面對詭譎的政治氣候與不安的社會氛圍,《機遇之歌》散發著一股不透光的虛無感,是意識到人類的自由意志對上命運抽牌的壓倒性而眼前一片花白,也是國境封鎖、無路可逃的窒息和挫敗。它是一部限時限地的電影,表述了八零年代波蘭人民的集體焦慮──逆來順受終將迎來毀滅,但頭破血流的反擊又能得到什麼呢?事實上,選擇權並不總是在每個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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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工作天(Short Working Day, 1981)

看著看著心想完了完了我肯定要睡死了,結果莫名清醒地撐到最後⋯⋯偉哉奇士勞斯基的政治電影,從紀錄短片慣用的個人叨絮中解放出來。

《短暫的工作天》用一場罷工抗爭描繪管理階層的失能、逃避,坐等禍事延燒;如果連著《機遇之歌》《傷痕》《寧靜》一起看,就會發現這些電影都談到立場的荒謬性──立場,明明是集體的結果卻被視為個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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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The Calm, 1980)

「孤獨當然是許多藝術電影的主題之一,但不同於西歐的電影將孤獨視為個人內在的問題,在奇士勞斯基的電影中,孤獨是社會的問題,與政治環境息息相關。

意外有趣的一部作品,聚焦在一個渴望普通人生的普通男子,面臨職場人際關係的挫敗,以及體制、階級的壓迫,進而摧毀他渴望的幸福安定。當你認真生活,就會在別人的故事裡成為壞人──我一直不情願同意這種想法,因為不論那只是想法還是真實情況,它都會剝奪我們對於生活的愛。任何一種理想都需要勇氣,哪怕只是極為普通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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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員(Personnel, 1975)

焦元溥老師的講座提到片中的小提琴獨奏隱喻:就算一輩子無法站上大舞台和樂團一起演奏,一個人靜靜地拉著喜愛的曲子,就是最純粹的藝術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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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個士兵(I Was a Soldier, 1971)

奇士勞斯基訪問數名因戰爭喪失視力的老兵,請他們述說經歷、夢境、願望、繼續生活的方法,以及對於戰爭和創傷的感想。

  • 「任何形式的殘疾都是可怕的,我從前認為失明是其中最嚴重的,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
  • 「我以前會畫畫,也夢想過成為畫家。我常畫風景,那是我最擅長的,風景充滿了色彩和光線,浸潤在陽光中。」
  • 「有時,我夢見我是個拄著白色拐杖的盲人,但我又能看見前面有人站著等我,儘管我應當是看不見的。我從來沒做過我看不見的夢。」
  • 「我會看見房子,看見栩栩如生的一切。一切。然後我醒來繼續面對黑暗。」
  • 「我看見果園和盛開的鮮花。」
  • 「許多人的夢是灰色的或黑白的,但我不是,我的夢是五彩繽紛的。」
  • 「我有時還夢見去獵鳥。我看見牠們展翅高飛,然後布下陷阱。有時,我和牠們一起在夢中翱翔。」




醫院(Hospital, 1977)

面對疼痛無助的人,面對破碎的肢體、塞車的病床、頻頻故障的手術用具(斷掉的槌子、接觸不良的電鑽⋯⋯)醫護人員淡定到毫無人性的地步,反教人捏把冷汗,同時令人服氣,那肯定是一張見過大風大浪的臉,或者只是過勞而無力感受「疲累」以外的東西。

奇士勞斯基和公立醫院骨骼外科部門合作拍攝,宛如某醫療劇前製的素材筆記。現在絕對看不到這樣的微驚悚實況紀錄片了,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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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以本片為例的課堂作業(節錄)

⋯⋯關於(取得被攝者同意時)機構與個體的權力關係,也是我覺得值得討論的一塊。奇士勞斯基的〈醫院〉以牆上蒼蠅的視角,紀錄骨科手術房與走廊急診的景象。這部短片與華沙一間公立醫院合作拍攝,電影的敘事重點放在醫護人員(過勞)的日常,但鏡頭依然帶到許多臨床治療,乃至手術台上一條鋸開的膝蓋,或一名仰躺在病床上不斷呼喊疼痛的傷患。我懷疑這些病人是否知道自己正被拍攝?以奇士勞斯基自己講的話來說:「我們真的有權力去紀錄那些真實的淚水嗎?」如果我們無能參與他人正在經受的痛苦,我們或許也不該妄想拍攝(我指的是新聞式的直擊)、展示、詮釋它。⋯⋯




人行地下道(Pedestrian Subway, 1974)

《人行地下道》拍了兩次,一次依照劇本拍攝,另一次則是即興、紀實的街頭抓拍最後,剪接兩邊素材,形成一部頗有速寫風格的迷人短片。

角色關係及動機含糊,場景明顯過於狹窄,皆是拍片初學者會犯的錯誤──因而倍感親切。本片突出之處在於敏銳的鏡頭觀察力,以及一種寂寞、幽閉氛圍的渲染力,表現在櫥窗玻璃(鋪上報紙)、酒醉人群、積水的地面、徹夜不熄的吊燈。舊愛重燃更冰冷,慾望平息後能聞到濃濃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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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The Photograph, 1968)

感覺這種學生製作也滿好玩的:可以四處旅行,可以打擾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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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First Love, 1974)

終於看到奇士勞斯基的傳奇紀錄片《初戀》。結婚典禮的部分真是拍得太好了,儘管背景音樂播放著不祥的天鵝湖,儘管新娘提及父母對自己早婚早育並不贊同,但當他們輪流祝福她「我希望你的人生和我有所不同」──至片尾年輕父母凝視嬰兒的畫面再次呼應──那些瞬間充滿了嶄新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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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許可(Culling, 1972)

「灰姑娘坐在王子的馬車裡,遠方的城堡正在籌備盛大的結婚典禮,她看著王子,忽然產生一種陌生的感受,這個人好像和舞會上的那個人有什麼不同⋯⋯」

愛情故事就是恐怖片這我們長大後都知道,但波蘭人一定要這樣講床邊故事嗎?讓我想起一個千古大哉問:「為什麼魔法消失後玻璃鞋還在?」因為那個時候魔法根本還沒消失啊。魔法可能在任何一個幸福快樂的日子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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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不同年齡的女子(Seven Women of Different Ages, 1979)

因為一生太長,所以我們找來了七個不同年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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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Railway Station, 1980)

去年面對課堂上的拍片題目「一個空間」,我腦中率先閃過的,就是奇士勞斯基一系列以場所命名的短片:車站、醫院、辦公室、工廠。如今要拍攝這樣的紀錄片更加困難,重視隱私權的社會以同等的能量鼓吹自我暴露,我們披著尊重的外皮擠在虛假的展示台上,定量生產唯唯諾諾的影像。

有趣的是,《車站》的片外案也是奇士勞斯強烈意識到攝影機之侵犯性質的轉捩點:一個持攝影機的人,有紀錄一顆真實淚水的權力嗎?他從此走上劇情片的道路。

《車站》比起捕捉車站人群往來的日常互動,更像是一次電影鏡頭與遍布車站的「監視器」的對峙:如果監視器更加客觀現實,為什麼需要紀錄片呢?當紀錄片的影像被直接視為真相的證據,機械眼便在人與人之間築起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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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The Office, 1966)

可以跟《Refrain》的墓園行政窗口並列收看的短篇。人的一生被填寫在文件的表格裡,成為編號、數字、線條、符碼,成為擁擠破舊的層架上一疊薄薄的、發黃的、蟲蛀的紙,個人的獨特性被消解,人與人的區別模糊起來:死亡不過就那麼個事,活著也不過就那麼個事。為了共同存在某個系統當中,人之歷程,十有八九雷同。




不絕之路(No End, 1985)

「波蘭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埋葬另一個波蘭人。」

溫柔的鬼說著無人回應的話語,黯淡無光的塵世只有墓園浮火,催眠師的長椅上躺著暗號。鋼琴奏出安魂曲,一面爬滿青苔的玻璃碎在深林。

《不絕之路》應該是奇士勞斯基最沮喪的一部電影,哀莫大於心死卻非死灰,像是看著一片遭受污染的土地,有獸死去、有木枯萎,但仍有種子還在等待新的季節。

老律師和受審工人的對話,是「為了理想玉碎」和「妥協保留力量」的辯證。見識過歲月洪流的老律師,明白世上沒有頭破血流就能達成的一次性正義,而年輕的工運領袖,則是堅定地、甚至是貞潔地,守衛著自身的信念──他卻無法如烈士死去,因為監獄裝著鐵窗,這隱喻著波蘭人的日常。

「你認為我們(不去撞坦克)是錯的嗎?」

「不。但我認為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選擇活著,意味著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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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頭(Talking Heads, 1980)

奇士勞斯基訪問 0 歲的嬰兒到 100 歲的人瑞「你是誰」「你想要什麼」兩個問題,將人們的精彩回答組成了《談話頭》這部紀錄片。當今看起來會流量爆紅的做法,其實是奇士勞斯基不爽別人總嘲笑他的紀錄片「只是一堆在講話的人頭」,憤而以之命名。

孩童、青年、學生、勞工、知識份子、家庭主婦、退休人士⋯⋯沒有 YouTube 或 IG reels 的年代,形形色色的波蘭人在此分享他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他們的理想、失望、質疑、批判,句句擲地有聲,令人大氣不敢喘──果然是波蘭嗎?路上隨便抓個人都是思想深刻談吐睿智的哲學家。

「目前的我,還沒準備好做出重要的決定。我最渴望在生活裡發生的事情,是人們能用更多的尊重對待彼此,人們應該更互相關照。這個社會需要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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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Tramway, 1966)

我這輩子最害怕後悔,可是像我這樣的人到頭來都會後悔莫及。

奇士勞斯基就讀洛茲學院時的第一份作業《電車》,應該也是我補他的片時看的第一部。別人的作業都比較厲害:鏡頭簡潔,可是一直保持一道清晰的視線讓人抓著;擁擠舞會與空蕩車廂的對比極好;男孩徒勞無功地在黑夜雪地狂奔,將前面累積的各種感受一併揉緊拋飛、充滿力量地結束電影。

洛茲的老師曾讚許奇同學懂得觀察事物,《電車》不置一詞甚至無聲,卻藉由場景、道具、角色行動,創造出每個人都能共感的心緒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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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痕(The Scar, 1976)

「在某個時刻,我會很想講某個特別的故事,它會以特別的方式推展開來,並表達一些我認為值得表達的想法。我知道十年之後,這個故事就會變得無關緊要,因為我曾經拍過一些直接與現實有關的電影。

奇士勞斯基的幾部道德焦慮電影曾因電檢問題而延後公映,社會卻變遷得太快,使得電影染上時代劇的色彩。《傷痕》反映吉瑞克時代的技術官僚在政治角力下的困境,也刻劃出全力發展重工業的波共國策,對環境和民生經濟的傷害。奇士勞斯基自承,《傷痕》是一部失敗的作品,劇本的瑕疵讓人物變得死氣沉沉。他對當權者抱持複雜曖昧的觀點,渴望察知官民對壘中更深層的不安因子,可惜未能掌握劇情片訴求的情境創造。

直面不公不義的世界,直面憤怒,直面疑惑。奇士勞斯基波蘭時期的作品儘管味如嚼蠟,卻讓人肅然起敬。權力使人腐化,而在他的鏡頭底,腐敗之前更是漫長的迷惘和憔悴。錯誤總是在驕傲的正確下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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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誡(Dekalog, 1989)

I

藍墨水,綠螢光,白蠟淚,灰冬日。結冰的聖水是上帝的血肉,祂總透過物質顯靈,餵養我們的渴,因而信者恆信:在可見的世界背後,還有別的事物存在。錄影機復活孩子的笑顏,精確運算一切計入之值的電腦說著:我準備好了。但現實是很神祕的。現實從來未如預期,無法收拾分叉在平行宇宙中的萬千偏誤。只要你見過命運的專斷性,你也就是個信神的人。


II

弦樂、窗景、蜜蜂,接近片尾的長鏡頭還是讓我傻了。將死的男人望著病房天花板滴下來的水,像個鐘乳石洞,時間在那裡變得宛如物質,有著潰爛的表皮和濕滑的骨骼。


III

分手後殉情記。約好下次平安夜,一起開車去撞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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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如果我一直說晚安,你就不會睡著。」

用謊言包裹真相,測試你慾望的對象。有時候,唯有狡猾的謀略能引出一片赤誠。


V_ A Short Film about Killing

攝影絕了,六百塊擦黑的濾鏡,暗出風格,綠得像油畫顏料。剪輯也是絕了,漫遊、對視、三軌敘事、節奏綿密,年輕人從沉默者變成訴說者,律師則反之,他們觀察這個世界,直到世界揉進他們的眼睛,讓它變得深邃、迷惘、落寞。

兩次死亡的呈現,讓我聯想到花柳幻舟談論「殉情」這件事,雙雙赴死並不浪漫,本質上是徹底暴力的、一方謀殺其中一方的犯罪;如同殉葬、殉國,以自願的情意美化了人為死亡(強制取走生命)的恐怖本質。死刑也是一種謀殺,謀殺也可能是一種私刑。人不是天生冷酷無情,無情是專屬上帝和自然的愛,說到底,人們不就是為了那無處安放的情感而互相傷害嗎?這是一部寂寞無比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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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短版的《殺人影片》後瞬間理解奇士勞斯基可能有的那種「我立刻要重剪」的強迫症,兩部並列收看一定非常有趣,適合當剪輯教材,單單是改變分場順序和素材排列,就可以創造不同的角色個性、偏移敘事主軸。

長版萬歲,傑出精彩的電影,人物真實有力,宿命感濃厚。短版就是拍得很厲害的廢死宣言。電視版的影像是適合電視台播送的中間拷貝,色彩較清淡、明暗對比低,少了詭譎氣氛渲染,多了一種堅定陳述的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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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_ A Short Film about Love

那天在圖書館翻出宮本輝的《月光之東》,一讀入迷,故事從雪暮的信濃大町開展,寫得真是美,低調、輕透的描寫方法,關於一個男人追索初戀情人謎樣的半生,帶著哀傷的感悟。晚上看的《愛情影片》短版也是初戀男孩心碎日記──今天的初戀值有點高,謝謝,我又相信愛情了:偷窺因為我愛你,跟蹤因為我放不下你,純真心意正是透過逾越道德而被釋放,消抹善與惡、報償與懲罰的分野,只有完全的真誠,像告解或悔罪,像愛著一個神那樣勇敢的愛人。

「我再也不會偷看你了。」男孩失去童真,就在此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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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地是,我喜歡《愛情影片》的短版勝過長版。長版有豐富角色細節的優勢,似乎也因此不忍心處決他們──它伸出了一隻撫慰的手。短版的結局則很痛,那種夢醒的痛,若不是讓人死,就是讓人再也沒辦法去愛。

「⋯⋯我們一直透過受折磨的人的眼睛來看這份愛。這份愛也一直與磨難、和不可企及緊緊相繫。湯瑪克窺探瑪格達,然後是瑪格達試著尋找湯瑪克。毫無疑問地,她是受到愧疚感的驅使,因為她記起自己也會經走過這個階段。她會經是純真的,並且相信愛情的存在。然後她大概被焚燒過,她碰過某樣東西,被深深地傷害過,因此決定再也不要去愛,因為她明白愛的代價太高。」──奇士勞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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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

媽媽帶著女兒來到荒廢的遊樂場,女兒狀似天真問道:你在綁架我嗎?彩色斑駁的旋轉木馬停滯不前,泰迪熊沉默地趴在泥濘的橋下,像是失落的、被遺棄的童年。


VIII

不願談論過去的人們,如一幢漆黑的樓:走進去,物是人非,不見蹤影。重新站在街上,夜幕被軍靴踐踏,寒冷一如往昔,沒有人真正離開過。


IX

奇士勞斯基式的婚姻故事:總得要有不幸的、無可挽回的事情發生,一對夫妻才能察覺自己有多愛對方。

大家都活下來了。只是沒有人快樂。


X

腎臟沒有不見,只是變成你喜歡的形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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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ll Alive: A Film About Krzysztof Kieslowski (2005)

奇士勞斯基:「我希望有一天,波蘭也是歐洲。」

溫德斯:「我們在歐洲電影獎的廁所第一次碰面。奇士勞斯基的腎不好,所以他得每半小時就跑一次廁所,而馬斯楚安尼常常躲在那邊抽煙,至於文溫德斯,也因為緊張而時不時跑去洗手──就這樣,我們三個在那兒聚會。」

廁所裡的金牌陣容太可愛了⋯⋯最印象深刻的部分是奇士勞斯基從十誡到三色開啟的過勞死模式,宛如火中歌唱,極美傑作果然得耗盡藝術家身心靈來淬煉。他真是一個深沉又璀璨的人,創造不朽光影灑落芸芸眾生。

敬這位了不起的電影導演,在你之前之後,沒有人這樣剝開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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