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Wasteland
〈Post-Wasteland〉2023-01-27
「不要抬頭」這句強有力的呼籲，確實承擔得起我們可以說是令人眼花撩亂的批判對象。因為說到底，最個別的就是最統合的、最發散的也就是最集中的。在這個時代裡面，最醒目卻也最使人視而不見的，便是這些爭先恐後噴灑出來的資訊。
它們帶著自各自領域被賦予下來的重要性，透過相互貶抑來爭取最高的曝光度，人們彼此不關心，卻又要大聲疾呼直到對方對自己關心。所以亞當第一個要呼籲的便是：「暫時放下那些網路上的資訊，抬頭看一看周遭實際世界正發生的事情」。
透過這一整組雜亂，它達到了第一階段的自我指涉，將自己落實成了「不要聽信查拉圖斯特拉」這種類型的呼籲，就這一步來說，本文也是如此。而就這種類型的閉環性格來說，我們接下來就要首先跳脫地不再談及那部電影（即便我們要繼續這個關於「抬頭」的話題），並在最終注意到：轉了半天我們還是回到原地。
第二組呼籲則關於新時代的神。在人類文明史上，有幾次被重點標記的「神的死亡」：譬如洛基造成的那次、譬如神本身造成的那次、譬如尼采造成的那次－－無論意味著希望或是絕望－－如此截然不同的這些文化事件，都堆積且分殊地給了我們：「神會死」的可能性。
而抬頭看星空，是一種讓嬰孩般的新神能夠被我們意識出的機會。現代人談論著和自己生於截然不同文化的舊人根據他們獨特的雙眼見證到的那些星座，而忘記自己也被完全地賦予給星宿命名的權力：
我們完全應該在那些星星的連線之中看見冰箱、檯燈、手錶、智慧型手機。比起天鷹座，「無人機座」在這個世代應該得到更強大的信仰眷顧；「速克達座」也理所應當地取代了小馬座曾經具有的位置。「日光燈神」成了阿波羅的上位、「空調神」則得到了更多關於人類活動空間的話語權。
我們應該給出一部出自現代人身體的新的《古事記》，也就是（宛如我在說一個笑話般的）《新事記》。這要求我們暫時放下那些手邊的－－看似新鮮卻底層地來自過往的－－資訊流，重新且有意識地朝向最切實的周邊世界，擬定出一個，出發在此刻並因此出發自最初的那新的－－也因此才是真正原初的、具備實質神話力量的歷史。
但如當頭棒喝般，卻也早就被預知到的是如下的反轉：按這樣子的邏輯我們必然已經明白，現代人的實際生活世界就是那些虛無飄渺稍縱即逝的訊息流，它們便是我們這個時代低頭仰望時會看見的那道銀河；AI便是這個時代對神的想像、基因編輯與意識上傳則是人類前往超人時左右腿要行進的路。帶著去中心化色彩的現代神話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就被寫好了（且分散出了無以計數的金鑰），不需要終究不會到來的《新事記》，也不需要隨時代散落的前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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