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終於得以見到的紙閻羅真顏。
削瘦、病態、蒼白,完全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那沉重且激烈的咳嗽聲不停,甚至到了會牽動人心的地步,令觀戰群眾中有不少人都這麼想,那個高大身影下一刻就此倒下去或許也不是不可能事情。
羅然見狀神色沉重,不發一語快步上前,先是進行簡單檢查,隨後天青色氣勁輸入莫傀安體內。
沒有多久,便能見到莫傀安渾身散發出大量驚人幽綠陰冷氣息,令附近沙地都為之凍結。
雖然不清楚詳細狀況是怎麼回事,但在場都是經驗老道、眼界開闊之輩,大概能夠明白紙閻羅體內積有可怕陰毒肆虐,如今看起來是有些壓制不住了。
這時,在何問天協助下,道義佔上風的蕭玉鶴也已回神過來,直接指著莫傀安,怒聲沉聲的發出質問。
「紙閻羅!你是何時從霧蝕中出來!?」
「為什麼沙舟聯合會在外顧守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你是不是拋棄了小隊獨自一人逃跑!」
臨陣脫逃,雖說沙舟聯合會並沒有在這方面的硬性規定,但罪名就這樣當眾判定並傳開的話,對葬陰門來說也會是一種很大打擊,更不利於莫傀安之後想要做的事情。
於是待咳嗽暫緩後,他示意羅然先停手治療,眼光緩緩看過眾人,最後才停留在咄咄逼人的臨海宗老宗主身上。
「蕭老宗主,霧蝕詭異,內中情況多變且與沙舟聯合會先前提供情報早已有所出入。」
「在不得已情況下,為免戰力分散遭受個個擊破,我命小隊原地等待,由我獨自一人前去探查虛實並尋找友方,這才與小隊分開行動。」
說明完,莫傀安想了下又再補充道:「以上,蕭老宗主可以與小隊的生還者互相核實,如有虛假,我願受聯合會處置。」
本來就沒想過藉由的簡單指責便能擊垮對方,這只是道開胃菜,蕭玉鶴自然還有其他問題,冷哼一聲後繼續下去。
「這些緣由,我自然會一一確認。」
「可即使暫且相信你剛剛的說法,那......為何你找到天下機關城的調查員後,不是照原訂計畫將人帶出,而是選擇強逼她深入尋找鬼邪之心!」
「若無色調查員發生任何意外,在場將沒有人能夠得知霧蝕中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可知道這嚴重性!」
「這是各門各派共同付出許多犧牲才換來的珍貴情報,甚至厲沙州會就此不保也說不一定,你如此做法到底有何企圖!!!」
危害一州生靈,這是非常嚴厲的指責,而且說得也十分有道理,不禁令群眾面色大變,也讓在場許多各地區的領導者都神色頗為不豫的看過來。
生命,不是拿來讓他一人開玩笑的。
即使是羅然也同樣露出不解神色看向莫傀安。
唯有練千尋姿容未改,在何問天與蕭玉鶴收回氣勁後也撤去氣場,無聲無言的站在一旁,只是靜靜聽著。
面對連番指控,莫傀安強壓下體內陰毒竄動刮噬之苦,忍住不適,說出自己從最初決定好計畫開始便準備好的理由。
「在場的各位,我想......幾乎沒有那一位曾真正深入過霧蝕,更不用說與鬼邪之心正面相對了。」
「其幻化假造之力超乎各位所能想像,只要脫離了視線,任何再次出現的生命都有可能是偽裝之物。」
一口氣長長說了一串,莫傀安稍緩一下,隨即又搶在蕭玉鶴要開口前再道。
「試問,在這種真假難辨情況之下,若是突然『巧合』遇到了要拯救的目標,各位難道不會心生懷疑嗎?」
「咳咳......咳......」
這次,蕭玉鶴截到對方換氣口檔,快速針對疑點問道:「即便真假難辨,這又與你強逼對方深入尋找鬼邪之心所在有何關係!」
邊平復胸口激烈喘息與劇痛,莫傀安邊搖搖頭,像是在示意對方莫急,他很快的就開口回答。
「搜救調查員是為了找出異變根源及解決方法,既然當時無法分辨真假,那只要能確定鬼邪之心是否真正存在,一切問題自然全部都能得到解答。」
「因此,才會請無色調查員帶我前往尋找答案。」
「事實證明,我的決定並沒有錯,也才能為後來師姐深入霧蝕並擊破鬼邪之心埋下成功的基石。」
此話一出。
震懾眾人!
「鬼邪之心已滅!?」
「只憑一人......」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辦到嗎......」
即便是四大門派之主與各地區領導者,聞言也都忍不住臉上露出精彩神色,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數千人中,不少聲音開始此起彼落,有如潮水下的暗湧慢慢動起。
他們忍不住望向那渾身狼狽血污且傷勢不輕的奇異女子,卻只得到一張不變的溫和笑臉回望。
霎時,所有望過去的人,心中皆產生莫名懼悸之感,立刻別開眼不敢再多看下去。
厄羅多一開始同樣面露驚訝非常表情,不過在想到總部給予的實力肯定後,想想似乎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霧蝕異變能解決就好,這比什麼都重要。
而且不論真假如何,從外頭的觀測來看,霧蝕如今已是平息許多,稍後再派人進入調查便能知曉真相。
假作驚訝的北見齊則是內心暗暗喝彩,為慈悲天的強大、為紙閻羅的機智、也為自己的遠見安排。
如此一來,他們就能夠有機會建立與沙舟聯合會談判的地區聯盟了。
形勢開始逆轉。
多人、多心、多種情緒。
一時之間,到處議論紛紛。
見狀,蕭玉鶴直覺不能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
她不認為對方會在鬼邪之心消滅一事上說謊,也不曾懷疑慈悲天的強大,只是沒猜想到紙閻羅原來用的是直搗黃龍之計,更不禁心中生出些許感嘆。
若葬陰門是正常門派,葬陰門人是正常人,那就算有點心思脾氣又如何,過往怨仇也不是不能一筆勾消。
可惜,從數年前慈悲天的一一「拜訪」那時開始起,蕭玉鶴就知道了。
慈悲天,是一個隨時會爆發並威脅到厲沙州的可怕災難,葬陰門其餘門人則是在盡力掩蓋這一事實,作為助紂為虐幫兇而已。
「呵,紙閻羅,你的故事很有趣,但卻跳過其中許多細節。」
「你強逼調查員尋找鬼邪之心,難道就沒想過兩人雙雙喪命,異變消息將永遠不被苦苦守候在外的我們得知?」
「明明身在霧蝕深處,你又是如何通知霧蝕之外的慈悲天消息與方位?」
「更何況,你方才也說過,霧蝕深處詭變非常,我並不質疑慈悲天的強大,但貴派擅自為此次行動做出最終決定,只憑自身之力就欲要消滅鬼邪之心。」
「倘若不幸,意外發生,導致異變再起暴走並危害到厲沙州之時,你又該如何?」
「莫不是,貴派自認為是天將降大任之神人?」
連串老辣質問,句句直刺人心。
瞬間,輿論再度翻轉出現質疑聲音。
在場許多人都是抱持為厲沙州犧牲奉獻的意志而來,沒人想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決定未來命運。
沙舟聯合會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一肩扛起對抗霧蝕責任,所以才擁有做出最終決定的權力。
即使先前臨海宗以此為由,開始強勢驅逐不服之宗門與勢力之時,也沒有人會真的跳出來正面反抗就是因此。
隨意為一州命運做出決定,絕不是葬陰門三兩句就可以推脫的責任。
這一次,莫傀安沉默了。
蒼白病容因為專注思考更顯得陰沉驚心,令那張平凡容貌添些奸詭難信之感。
北見齊見狀,原本還在慶幸的心中頓感不妙,正想在蕭玉鶴要為一切定案之前幫忙出聲之時,紙閻羅終於做出反應。
「一切都是巧合,世事多變難料。」
「我能做的......唯有盡力而已。」
如此答辯,自然不被接受。
「盡力?這般可笑說法,你......」
蕭玉鶴話還沒說完,極重壓力降臨!
她身體頓沉數分,腳下黃沙大地承受不住迸裂出絲絲長痕,五臟六腑翻攪間,一口老血差點就要過喉噴出!
隨即,場中水火雙色龍卷再次爆發,力退毫無發動徵兆的恐怖氣場。
沒人能料到,那個瘋女人會在談判之時突然發動攻擊!
就在何問天面生怒意,準備要與慈悲天決一生死,卻見到那雙潔白無瞳雙目環視在場眾人。
隨後聲音傳來。
「聽,師弟說話。」
言語之間,咬字極輕,卻能深深傳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