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憶錄｜用劇本砌成的家──導讀〈怦然心動也OK〉
結束一段感情，就像搬一次家，沒有一次不讓人元氣大傷。
「啊！原來我比較適合一個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裡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6号羊誕生在一個用劇本堆砌起來的家，家中到處疊得磚牆似的全是過期的劇本。一檔三十集的連續劇、捆成一落恰好當他的小矮凳（早年規定一部戲不得超過三十集，後放寬至四十集），每逢母親想做燻雞臨時找不到紙，隨手撕幾頁鉛字打印、墨色調味的劇本應急，也是偶有的事。
早期劇本是委由專人繕打在約莫A3大小的紙張上，Ｕ字對摺後直接釘合於開口處。這樣的裝訂方式固然便利，卻也夾藏大片空白在印著臺詞的頁面底下，像極了影劇圈不能對外明說的諸多祕密。然而這些隱蔽空間卻是6号羊的樂園，父親總會拿著一枝筆或尺、嘩一聲劃破紙張折疊的交接縫，瞬間整整兩大面雪白便呈露在羊的面前，讓他無論含著奶嘴拿色筆亂塗鴉、或寫數學時搖著原子筆當計算紙，從小到大，家中廢物利用的劇本總讓6号羊對白紙享有免於匱乏的自由。
《苦雨戀春風》劇本封面（中視，1973）
在尚未資訊化的七、八○年代，劇本格式是採用上下兩欄的型態呈現，上欄為動作（含情境描述），下欄是對白（含音效附記），科白分明，版面清爽。到了九○年代，隨著電腦應用的普及，劇本也和公文寫作一樣有了明顯變革，原本區別開來的動作和對白、按演出流程合併排列，為了辨識方便，對白一律頂頭，而動作則低二至三格、另加「△」標示。對演員來說，這樣的好處是一目了然，無須上下對照，只是就版面的審美而言、恐怕就不是一向被看扁成「使用手冊」的劇本會想要堅持的第一要務了。
早期劇本採上下兩欄呈現（本頁內容太經典，不笑不行～）
起初新版劇本仍保留傳統上由右至左閱讀的直式書寫，但時代的巨輪很快便輾平了人們無謂的掙扎，統一改為由左至右書寫的橫向格式。早年為了精簡繕打效率，每個角色都單取一字做為劇中代稱，例如「馬正雄」就寫「馬」、「馬正元」則挑「元」，但編輯軟體問世後、複製貼上易如反掌，名叫「家慶」就打「家慶」、人叫「心蘭」就貼「心蘭」，便利無比。至於每場戲一開頭必定載明的場次資訊表，頭兩欄為「S（場）」（場次）、「景」（場景），後兩欄為「時」（日夜）、「人」（角色），則從劇本草創流傳迄今，或維持四欄、或單作兩行，格式嚴謹度其實並沒多少人在意。由於6号羊生性笨拙，不知道如何在方格子貼文呈現表格，也找不到編輯段落時能否選擇適合劇本形式的首行凸排，初次發表劇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未能優化閱讀品質，尚請讀者見諒。
鉛字排印劇本以單字代稱角色（綠色框線處）
現今通行的橫書劇本格式（右側直書為過渡形式）
〈怦然心動也OK〉寫一個在現實生活裡疲累不堪、對感情不再懷抱期待的男人，重新接受一份愛情的故事。全劇以男主角的獨白貫串，完全省去人物之間的對話，情境描述用了文字較長的「小說式」敘寫，而非簡單明瞭的動作指引，對許多業界人士來說（如羊爹），恐怕會被譏諷成「自我意識過剩」，尤其是通篇連綴的「△」，更不免遭批評為「邪門外道」。然而6号羊是有自覺地、刻意為之的。長期以來，影視產業中的編劇、始終無法獲得相應其貢獻的credit，這當中某個原因即出在劇本於圈內始終被視為「工具」而非「創作」。劇本在影像化、正式產出之前，不過是「半成品」的原料，導演可以加工、劇組也能改寫。今天若想為編劇爭個公平的對待，首先便得提升劇作的「可讀性」，讓劇本成為獨立於影像之外也能傲然存在的文學文本。此事說來話長，或留待下回姐妹作〈OK請你嫁給我〉發表之後、再一併詳談。
〈怦然心動也OK〉寫於兩年前，原先打算糾集同好合作拍攝微電影，劇中髮型設計師的設定也是按照已商定的女主角條件進行打造，可惜不久後疫情轉趨嚴峻，此項計畫也就無疾而終。近日適逢方格子推出「Women's Day｜我有一個“女子”故事」主題策展，6号羊深覺很有意義，於是便連同其他兩篇劇作一齊整理發表，算是野人獻曝的小小響應。本作主打男子心情，不會參予投稿，下週〈OK請你嫁給我〉及下下週〈台北。和，妳的樣子〉有較多關於女性的刻畫，屆時再加入徵文分享。
〈怦然心動也OK〉及〈OK請你嫁給我〉是以同一個OK繃的點子所衍生的不同故事，前一篇寫男人、後一篇寫女性。故事發想取材自生活經驗──是的，6号羊雖然沒看見、但他知道那是妳（廢話!!），夏夏儂～至於〈怦然心動也OK〉的「男子」原型是先前曾提到的J先生。J先生是一位獨立創作者，有理想、有抱負，可惜感情世界一直不太順遂。第一任女友交往十年，因為漸覺兩人關係如「家人」一般平淡，選擇與J先生平和落幕。第二任女友個性鮮明，想來應不至過得像「家人」一樣無聊，結果災情頻傳，最終在吵吵鬧鬧之下黯然分手。第三任J先生痛定思痛、與一位新時代女性墜入情網，女友與他各在自己的專業領域發光，看來羨煞旁人。哪知某回6号羊與J先生敘舊，方才曉得兩人幾乎處在看不見交點的平行線上，他孤單時她不在、她寂寞時他在忙，說起上一回見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這樣，算是有對象嗎？」J先生不曉得是在問6号羊，還是問他自己……
J先生說自己累了、倦了，即使想了結這段感情也沒力氣，不如就這樣放著不動、對彼此或兩人共同的朋友都好。
「我常常在想，恐怕我這輩子適合一個人生活。感情太奢侈了，我怕自己買不起──」
唉～人生如戲，如果每個人都能按照寫好的劇本演出，該有多OK呢？
↪️【劇本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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