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時候,我們回望過去,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喜歡上這個他或那個她。
是因為他長很帥、她夠美麗嗎?還是因為他很幽默、她夠善良?事實上,我們很難找出原因,或原因往往要在許多人生的經歷(心理諮商是其中一種)以後,才足以讓人刺痛與悔恨的方式被思想起──我們總是「事後」(après coup)才懂得發生了什麼。
事後的懂雖然有其傷害,但也能夠平息過去的一股悶氣。就像一位女士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瞎了哪隻狗眼,當年才會喜歡上他!?」的傷感與氣憤中,因為逐漸認清自己之所以會選擇對方、看不清對方的性格、二人何以在當時會如此契合一事的各種「現實」之後(即意識與潛意識的交互因素與責任),她開始在七年的痛苦婚姻中吸到心靈的氧氣,發現自己不必像過去般依靠對方,原來自己的快樂與痛苦其實有更多自我控制與選擇的可能性。
這就是我在上一篇文章【Ch.9】說的:
真心用心去愛一個人,即使愛錯了,也會讓人變得清醒,活得現實。
香港歌手謝安琪(Kay)和麥浚龍(Juno)於2018年合作推出的專輯《the album part one》當中有一首〈一個女人 和浴室〉(黃偉文填詞),MV故事唱的是浦銘心(謝安琪)終於向董折(麥浚龍)提出離婚後的自白,
薰衣草紫色香薰 點了半天
不必管他不喜歡佛羅倫斯 氣味太甜
我下次連休終可輕盈地到訪那邊 城樓下午饍
乍現眼前的自由人生,揮別責任與角色的束縛,帶給人重新呼吸與活著的希望。不論男女,人們往往在擺脫生活樣態的唯一想像以後,才驚覺過去的痛苦原來能夠這麼輕言易舉地釋放,終於可以悠閒地去想去的餐廳,逛想逛的街,不必驚慌地盡情玩童年的遊戲與玩具。
我認識一位男士,他和女友的相處到分手歷時六年多,而當中吵架、分手、復合、再吵架、再分手的日子不少於四年。他雖然沒有像歌詞唱的那般,在分手後就感到輕鬆,但他幾個月後交往了新對象,便立即跑來跟我說:
「Harris,我之前都聽不懂,也想像不了,原來人與人的相處可以這麼簡單,純然的快樂……甚至開心到讓我有點迷茫,不知道自己之前幾年在堅持什麼、為什麼要讓自己活得這麼痛苦。」
進入副歌之前,浦銘心說「交出鑽戒 讓我贖回 我的一世」。人們常常在潛意識要求教我們痛苦的伴侶「賠償」所虧欠、惡待、花費的一切,所以才一直壓抑恨意地糾纏與不放,但能在痛苦中救贖自己的,往往是「認賠」離場。
由我一個去伴著 一百枝乳霜
由我一個發夢或淋浴 沒人在同享
蓮蓬在給我滋養 舊日我那樣期待沒伴侶破壞寧靜的晚上
當然,人生不會美滿地一步到位,許多情緒與想法也會來回拉扯,但重點也許也在於這些拉扯:表示想法已經不會單一化(執念)。
前文的女士在狀態好的時候,比較能調整離婚不離婚的情緒,只要生活不被添亂便好。她或許會開展人生下半場的職涯,多依靠一下娘家,而不是等她的媽寶先生前來,日子其實過得更自在。有時候跟先生的溝通是良好的,她亦承認自己需要他在育兒事務的幫忙。更重要的是,每當二人又陷入像過往七年痛苦婚姻的溝通模式之中,她現在比較能抽身,她的方法是於內心自嘲一下:「吵下去他也是聽不懂,我試過很多遍了,不如就認了吧!」,然後對他說幾聲「哦哦,沒事。」
身處空間太空濶 愛的矛盾又迴響
從離開他得到解脫 落了單為何自傷
一個 跟 一起 亦覺悲傷
渴望孤獨 為何我這刻會想 重頭覓對象
分了 這天說 沒有影響
改天我又覺悲傷 早失方向
然而,從「一起」回到「一個」的獨自喜樂,不一定能延續,人們可能很快就回到獨自傷感、害怕孤獨、渴望被愛的中年起點。問題的根本,在於人們是否真的懂得去愛(loving)──這件事對表面不被善待的可憐一方,也是成立的。這也是【Ch.9】中我在結尾提到:
「七年之癢的前因後果所要說的,不是單一方的錯,因為關係是雙方的事,關係到二人有沒有學會「愛」對方與「尊重」自己的學問。」
原來非因孤單顯得淒涼
而是裝快樂有點牽強
黃偉文的詞簡單明瞭地點出一個道理,有時候問題不在選這個或選那個,而是我們覺得必須要怎樣(單身就該快樂),卻從未真實的接受自己的種種當下的感受,就像在痛苦的關係中,人們也常常覺得必須怎樣或那樣,而不是思考自己真的想怎樣,以及是否懂得不孤獨的去愛。因此,前一秒在慶祝單身,下一秒又開始迷失的浦銘心才唱道:
一個 跟 一起 亦也不想
畏懼孤獨 奈何我這刻會想 和誰住仍是那樣
因為畏懼孤獨,以求清掃心中的不安,許多從關係中轉身的人們過不久就會找到新的對象,因某種「合拍」而快速投入到新的婚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