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夏日16

16

「對喔！Musung一直誇說有多好吃，結果我們都沒有吃到。」學姊也故意附和。

「真的很好吃啊。不好意思，只有我有口福。」我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曉晴只是溫柔地笑著。

「你們又沒有感冒！」Luku有點不好意思卻理直氣壯地說。

「蛤，要感冒才可以吃到喔！」Sarah做出誇張的表情。

「是啊！」Luku無情地說。

「咳咳咳，」Sarah故意咳了幾聲，「我好像感冒了。」

「假裝的不算。」Luku不為所動。

「真是小氣！」Sarah翻了白眼。

「算了，只能說Musung比較幸福。」學姊說得很酸。

「是啊！我真的比較幸福。」我得意地笑著。

大家又笑鬧了一會兒，才收拾餐桌，各自回房休息。

那個晚上，我們躺在床上尷尬地閒聊，似乎想要裝沒事，卻又總有種說不出口的苦澀。

「週六上午高爸爸會載他們兩個女生下山搭車，你是下午才走，我騎車載你下去就好。」Luku隨意地說著。

「好啊，我也不好意思麻煩高爸爸跑兩趟。」我心裡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我們倆都點點頭，然後又尷尬地沉默了一下。

「你回去後要幹麻？」我想到剛才沒有聊到這件事。

「回彰化老家等兵單。」Luku若有所思地說。

「你要當兵了？這麼快？」雖然他上次好像有提到，但是我以為還有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

「是啊！我們是五專，我今年畢業，不當兵要幹麻。」他理所當然的語氣。

五專？普通高中三年加上目前大二要升大三，我默想。

「也是。」我想起上次他說要順勢而為。

「我以為你說可以帶我去找台中好玩的地方。」我想起第一個晚上他說的話。不過，我真正想說的是，我們還會再見嗎？

「還是可以啊，放假就可以帶你去。」他說得很果斷。

「真的！」我掩藏不住我的開心。

「當然啊！」他毫無猶疑的語氣。

接著我們互留了BBCall的號嗎，以及彼此的地址。之後不管是通信或是打電話都可以。

雖然還有一些惆悵，但是知道以後還是可以見到面，頓時開心許多。那一晚，屋內的愁雲好像漸漸散去。

隔天早上，我們雖然都像往日般正常吃著早餐，但是心中都知道所剩相聚的時光正式進入倒數，連我們的輔導課程都已經是最後一堂。大家像是裂了縫的水壩，深怕一開口就會讓水霸中的傷感潰堤。

大家只好都將心思轉移到最後一堂課的準備上，有太多話，擔心來不及說完。

我與Diang的英文課，明明才剛要開始，怎麼就要結束。我懊悔時間太短，懊悔之前沒有盡早了解他，懊悔之前還因病請過一天假。但是再多懊悔也無濟於事，我只剩一堂課，我究竟該與他分享什麼？

我要如何告訴他這個世界有多大？我們該如何勇敢去發現這個世界？

我想到《小王子》，這本全球最暢銷的故事。於是立刻拿出紙筆，寫下心中印象深刻的幾個故事情結，以及其中衍生的一些英文單字，更重要的，是這些故事的啟發。

稍微整理過後，上課鐘聲就響起，我帶著雀躍卻不捨的心情走向我的戶外教室。

看到Diang一如往常，我也稍稍平復我激動的心情。

我還是先問了他父親的身體狀況，他也如同往常酷酷地告訴我很好。不過，臉上的神情卻柔和許多。

我拿出準備好的兩張圖問他，請他告訴我，我畫得是什麼。

Diang看著第一張明顯像個帽子形狀的圖，他沒有多想就說是帽子；然後指著第二張看起來像是盒子的圖說是破洞的盒子。

其實這是大多數沒有看過《小王子》故事的人都會說出的答案，我並不意外。於是我將故事中的正確答案告訴他，第一張是吞了大象的蟒蛇，第二張是一個藏有綿羊的箱子。

Diang帶著懷疑的表情看著我。這正是我要的表情。

我告訴他，今天要說的故事，叫做《小王子》，跟這兩幅圖畫有關。

不過在說故事之前，我還是先將這兩個圖片中有關的英文單字寫下來：snake, elephant, box, sheep.

我看Diang做完筆記後，才開始慢慢以大綱的方式告訴他這個全球知名的小說。

我說了小王子的星球，還有那朵他心愛的玫瑰花，但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愛她，於是開始了星球間的旅行。

接著我又寫了相關的英文單字：little prince, rose, love, star, travel，甚至多寫了一個句子：He didn’t know how to love her.

Diang認真地將這些英文抄下，雖然跟我大聲地背誦了這些英文，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更想要知道後面發生什麼事。

我接著描述了小王子去了很多星球旅行的故事，包含每個星球上住著哪些特殊的人，印象中比較深刻的有權威的國王，淒涼的酒鬼，以及沒有愛的企業等等，每個故事中我都挑出一些英文單字，當然，我也請他說說對每個星球的想法。

Diang認真地作筆記，也講了對於每個故事的想法，總結是，「怎麼都是一些怪人？」

我笑著點點頭，「宇宙這麼大，小王子如果沒有離開他自己的星球，就不會知道原來其他地方有這些怪人了！」

Diang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知道有這些怪人又怎樣？」

「也是。或許不會怎麼，但是如果因為認識了這些怪人，進而讓小王子想通更多事情，那就有些意義了。」

Diang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繼續說後半段小王子來到地球之後的故事。包含他養了一隻狐狸，並學到「珍貴的事物是眼睛看不見的。」

「眼睛看不見？」Diang臉上充滿疑惑。

「你覺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希望聽聽他的想法。

「眼睛瞎了吧！」Diang故意開玩笑。

「哈哈，或許吧。」我順著他的話說，「那，盲人該怎麼知道珍貴的事物？」

「用摸的。」Diang酷酷地說。

「用摸的是一種方法。還有嗎？」我也同意。

「用聞的。」「假設五官都用了，還有其他方法嗎？」

Diang沉默了幾秒，酷酷地說，「用心。」

我點點頭，「有時候眼睛會欺騙我們，只有用心體會才能發掘。」我看Diang輕微皺了眉頭，就故意說，「就像我當初看見你，覺得你酷酷的，但是真正認識你之後，就發現你是非常聰明的小孩。」

Diang做了一個鬼臉，我們都笑了。

我接著說故事。

終於，小王子在撒哈拉沙漠遇見落難的作者，將小王子向作者討畫的過程說出來，也點到一開始要Diang猜的那兩幅畫，以及最後的結局，小王子還是回去自己的星球照顧他的玫瑰花。

「好奇怪的故事」，Diang聽完之後忍不住說。

「哈哈，應該是我說的不夠好。等我回去，我將這個可愛的書寄來給你，你再好好看，應該會覺得很有趣。」

「沒關係，不用特別寄。」Diang又回到酷酷的表情。

「不麻煩的，我家裡就有。寄書很方便。」

「反正老師不在，我可能看不懂。」Diang默默地說。

這句話一下子讓我鼻酸了起來。我是最不會道別的人，我盡量以輕鬆的方式表達，「雖然，雖然今天是最後一堂課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你是很聰明的孩子，如果你願意，你的世界一定會很不一樣。就像小王子一樣。」

Diang聳聳肩，又低著頭拿起吉他。

「你知道小王子的作者最後怎麼說嗎？」我試著再讓他看我。Diang果然抬頭看了我一眼。「他每天晚上抬頭看星星，都知道有一顆星星上面有個小王子在照顧著他的玫瑰花。」

Diang不解地看著我。

「這個世界很大，我們或許沒辦法一直在一起，可是我會像小王子的作者一樣，當我想到台東，我就會想到你，就會知道你把妹妹還有爸爸照顧得很好，然後，我希望你自己也要很好。」我知道我必須忍住感傷。

Diang緩緩低下頭，拿起吉他，隨意撥了幾個音，然後慢慢唱起，「拾起一把海裡來的沙，就是擁有海裡來的偶然…」

我深吸了一口氣，微笑地跟著他一起合唱。

鐘聲響起，課程結束前，我對Diang說，「可以讓老師抱一下嗎？」我張開雙手。Diang聳聳肩，沒有反對。我輕輕抱了他，對他說，「你很棒的，不要放棄。」

看著Diang背著吉他離去的背影，我的眼眶忍不住紅了。

Diang接下來的路，我完全幫不上忙，只能真心祝福他。

回到廚房，看到所有老師的眼睛都是紅紅的，我想大家的最後一堂課應該都不好過。

最後這個午餐，學姊要我們將冰箱內大多剩餘的食材都煮了，彷彿烹煮的過程才是重點，至於大家是否吃得下，已經沒人在意。

用餐時，大家都沒有提到上午課堂中所發生的事，只是發出一些感嘆，對於時光飛逝的傷感。果然大家都沒什麼胃口，留了一大堆菜，學姊警告我們說，明天早餐大家最好努力多吃一些。

我們將菜放入冰箱後，就開始幫忙準備晚上的派對。學姊說上次因為玩到太晚不好，所以這次大家決定要早一些，預計五點就要開始。我與Luku當苦力，要去教堂前整理場地。其他三位女老師則是幫忙高媽媽準備晚上派對的食物。

場地在我們兩個人合力整理下，一下子就完成佈置。

我想起剛來的第一天，我一個人自己整理的情況依舊歷歷在目，怎麼一轉眼，竟是離別時刻。

「上次被你逃過，這次應該讓你多搬一些。」我一邊搬桌子，一邊故意抱怨。

「上次又不是故意的。幹麻記仇？」Luku理直氣壯。

「雖然不是故意，但是我一個人可是忙得一身汗。」

「那我等會幫你擦汗。」

「不用，我自己擦。」我想想不對，「不對啊，我今天不應該流汗才對，應該讓你一個人流汗就好。」

「那你要幫我擦汗。」Luku好像在交換條件。

「為什麼我要幫你擦汗？」

「因為一個人搬很辛苦。你又不幫忙。」他振振有辭。

「什麼我不幫忙，怎麼我變成壞人了？」

        「那就幫吧。這樣你就不是壞人。」Luku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算了，不跟你計較。」我覺得好像說不贏他。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好。」Luku出現小孩般的天真笑臉。

大太陽底下做勞動，果然隨便動一動就是一身汗。

我們看看時間還早，就跑去小溪玩水消暑一下。

一到溪邊，我們就將汗水溼透的上衣脫掉，走入溪水中快意地梳洗著身體。Luku趁我不注意，朝我潑水，我從頭到腳立刻全濕。我不甘示弱也朝他潑水，兩個人互相亂灑一通，結果我們兩個大人卻像愛玩水的小孩一樣，全身沒有一處是乾的。

「走，去上次那裡游泳。」Luku轉身朝上游走。

「可是我不會游啊！」我一邊跟著他走。

「沒關係，我敎你。」他頭也不回地往前。

我們很快就走到上次大家玩水的地方，Luku將上衣丟在溪旁大石上就跳下水中。

我跟著將上衣放在石頭上，小心翼翼地走入溪水中，慢慢試探水的深度。大約走到溪水與胸同高的地方，我就停下腳步，「不敢走了。」我對著在水中游泳的Luku大喊。

他快速游向我，在我身旁站了起來。

「我敎你仰式，最簡單，都不用換氣，只要會浮就好。」

「真的嗎？」我有點擔心。

「來，你慢慢平躺下來，就像睡覺一樣。」他指導我如何躺下。我的肩膀才碰到水，我就緊張地又站了起來。

「別怕，我會扶著你的腰，你完全沉不下去。」

「可是只要腳往上抬，身體就下沉了啊！」

「你只要放輕鬆就不會，那你這隻手先抓我的手臂，等你放輕鬆，你再將腳往上抬。」他調整了一個位置，讓我手抓住他。

我深吸一口氣，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臂，慢慢將腳抬起，頭也慢慢向後仰。他順勢輕輕將我的腰向上抬。

我順利地浮了起來。

我開心地想說話，結果一吐氣，整個人就往下沉，我緊張地用手抓他，又將腳放下，原地站了起來。好像喝了一大口水。稍微嗆了一下。

「跟你說不用怕啊，我會扶著你啊！」Luku幾乎是抱著我的狀態。

「沒辦法，剛開始還是會怕啊！」我尷尬地抓著他。

「別怕，有我在。再來一次。」他對我微笑點頭。

我重新站穩，又深吸了一大口氣，重複剛才的動作，果然身體又浮了起來，不過還是感覺到Luku的手在我的腰上撐著。

「很好，你現在腰挺直，腳慢慢踢，就能感覺到自己在水中飄了。」他還是沒有放開我。

我跟著他的指令慢慢動作，真的有感覺到自己好像比較了解浮起來是什麼感覺了。

接著他又教我要勇敢張口呼吸，不用一直憋氣。我也跟著試了，雖然喝了幾口溪水，不過終於還是順利地學會漂浮時可以自在地呼吸。

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放開我。他給我的安全感，是讓我快速學會的主因。

我一個放鬆，腳踢得太用力，頭往下沉，立刻就喝了一大口水，我嚇得像溺水一樣整個人縮成一團往下沉。

Luku輕鬆地將我整個人抱住。我害怕地整個人抓著他不放。

他大笑了起來，雖然抱著我，卻一直笑。

「有什麼好笑。」我吐了幾口水，難為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