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七月的訪客》【鄂畢灣】

更新於 2024/06/23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О́бская губа́ 鄂畢灣〉


  • 設定在2013年8月~2021年7月間的俄羅斯莫斯科(Москва)
  • 阿納托利・奧爾洛夫(Анатолий Орлов)視角,友情向,同性議題涉及

 

#1

第一次見面時,性格天差地遠的阿納托利與伊利安,竟一致地產生了「哇幹(блять)這傢伙肯定是我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的念頭。

稱不上「不對頭」或者「厭惡」此類鮮明直觀的情緒,單純是不知道怎麼更融洽地與對方相處。

尚未抹去半小時前和父親不歡而散的疙瘩感,十七歲的阿納托利盡可能不讓煩躁在面上表現得太明顯,揹著破爛的登山包向早他幾小時抵達宿舍的伊利安自我介紹,試圖讓新室友留下一個「還算可以」的印象。對,也不奢求多好,「還算可以」勉強足夠支撐兩個成年的陌生人安然無事地住在同一個房間一年了。

像是對此毫無概念、也可能是並不在意,高大的伊利安沒有盲信於市面上強調握手禮權力關係的暢銷書,偏涼的手指幾乎是剛碰上他的便抽開了。一觸即離的時間太短,阿納托利甚至沒看清對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唯有幼年隨外交官父親在社交場合斡旋的敏感度,讓他瞬間意識到這個未來的室友有什麼不同

那念頭稍縱即逝,當時在處理自身情緒的阿納托利來不及細想,簡單寒暄後便轉而環顧房內屬於自己的那方角落。

近乎苛刻地審視一室裝潢,阿納托利蹙眉、試探性地用帆布鞋尖踢開兩扇式衣櫃的門,只聽那扇(說不定使用年份比他年紀都還要久的)老舊櫃門發出垂死掙扎的呻吟,鋼製的合頁門軸展到最底處時直接斷裂,他就杵在原地冷淡地見它隨重力落於地面、因全無緩衝發出轟然巨響。

為他這種介於鎮靜與冷酷的態度感到錯愕,剛聽到動靜就跑過來想幫忙的伊利安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明眼可見的尷尬在年輕蒼白的臉孔上一覽無遺。

酷,沒有直接衝上來罵「你這神經病」。

看似不為所動,阿納托利內心卻對接下來一年萌生了連他都覺得不切實際的樂觀。咧開一個在中學時期常被視為挑釁的乖張笑容,他偏頭看向不知所措、只好先保持緘默的伊利安。

全俄羅斯最好的大學宿舍就這種水準,是吧?」

沒料到這是他最終的感想,從愣怔回過神的金髮青年噗哧笑了出來,已有成年人稜角的俊秀面容因若隱若現的虎牙平添幾分稚氣。

阿納托利這回總算看清了對方眼中倒映的,冰河般如夢似幻的藍。

喔,原來是鄂畢灣的顏色。他想。

 



#2

早年隨駐外的父親在世界各地走走停停,阿納托利渾身上下充斥不屬於俄羅斯美德的桀敖隨興,這也使他單是到酒吧喝點小酒或行車(這兩者通常有密不可分的關聯)常被牽扯入非自願的鬥毆事件。

聽他開玩笑似地分享狗屁倒灶的經歷時,不同於知道他填了文史系馬上誚罵「是不是要去國立圖書館縱火」的狐群狗黨,他那寡言的室友在捧腹大笑後,忽然像從一系列荒誕事跡裡失重般沉默下來,面帶真誠無偽的擔憂神情,小心翼翼地彷彿對待易碎品(或那些應當被放在心上的珍貴事物),問他:「那你現在,嗯、感覺還好嗎?」

俄羅斯男性不夾髒話的情感交流普遍像有先天語言性障礙。承襲這種不名譽的習性,伊利安此言說得隱晦,但光是願意傳達的行為,就足以讓阿納托利感知他與其他人不同的敏感細膩,與少年心性的柔軟善意。

那一刻讓阿納托利決定要和這名青年成為真正的朋友

並非社交平台動態瀏覽般單純的分享生活,而是他想要伊利安參與自己的人生。他想要瞭解,讓伊利安的眼冷凝如三月巴爾瑙爾河道的流離感究竟出自什麼──若是伊利安不欲訴說也罷,他只是由衷希望,對方別真如連結北冰洋的狹長海灣、終年僅有近兩百天得以通航。

那對於一個正要點燃青春花火的年輕生命,未嘗過分可惜。

阿納托利不願這樣通透的心靈如同這個國家的多數成人一樣失敗。他們的靈魂破損得像是半年為冰封及春汛水患所擾的長流,終生被幼年缺乏妥善關護的陰霾糾纏、綑絞、撕裂,父輩對愛的疏離似是詛咒與遺產般一代傳過一代,最終不幸與壓抑反而成為「正常家庭」的常態。

許是傾心於史學所生的悲觀主義,阿納托利因愛著這個國家而感到憂慮:人們只見到極寒之地底下的有利可圖[1],卻鮮少在乎本該滋潤文明的事物[2]也被掩沒於冰澪之中。

世界最長的河口,淤積著冰垻[3]般不知深淺的憂傷。




#3

朝夕相處間,阿納托利從未掩飾對於甜食的喜好,遑論放棄。實際上,被向來追求處事圓滑的父親責難為「乖戾」的、正是他最難放棄的部分。

母親與友人常笑他這麼大的人還愛吃糖,不知是因他孩子氣才如此嗜甜,抑或是高糖分助長了他不知收斂的鋒芒。他對此不置可否,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何必以他人的目光決定自己該是什麼樣子?

而在黑色星期五直接搬了五公升的特濃巧克力冰淇淋回宿舍、作為期中考獎賞的瘋狂舉動,意外地成為二人友誼升溫的關鍵因素。

不知是被甜蜜感或考試後的大解放一時沖昏了大腦,素來穩重的伊利安甚至主動建議去買些檸檬汁、啤酒和龍舌蘭回來調酒。在寢室內唯一的對外窗下,兩個年輕人坐在磕人的木質椅子上相對,肆無忌憚地暢飲、暢談;偶有沉默,阿納托利會撥弄他那把烏克麗麗,唱著不知從哪聽來的西班牙小調和喬治‧艾茲拉的歌,自由活潑的音符似乎領他們歷經一場記憶深刻的公路旅行。

在他們喝完三分之二瓶龍舌蘭(不懂調酒的兩人鼓搗一會兒發現還不如生飲,檸檬汁便被丟到了一邊)的時候,伊利安說起他最喜歡的電影系列,他也想如主角們在異鄉相識、相知、相愛。

很少使用直白言語的金髮青年說,他想要和電影的男主角一樣在遊歷歐洲後,從巴黎搭乘前往維也納的長途列車、最終由布達佩斯搭機返程[4]

這就是了於是阿納托利問,那你何不現在啟程呢?

微醺的伊利安先是以為那是室友慣有的不正經發言,直到沒有等到任何補述,見對方凝神看他時才意識到那是認真的。

「時機還不到吧。」迴避著阿納托利炯炯有神的目光,假裝口渴的伊利安低頭啜飲,不知是否受烈酒影響的音量極低,像是冬天時呼出結霧的熱氣、沒一會兒便消散於空中。

阿納托利難得的靜默使對情緒變化格外敏感的伊利安徬徨不安,先前的安逸彷彿火柴燃盡的虛妄美夢,讓他後知後覺的感到畏寒──

「擇日不如撞期,我們來訂你明年暑假出發的第一張機票吧,伊留沙。」阿納托利的明快語氣像是乍然將昏暗房間點亮的火光,亦照明了伊利安一直在黑暗裡摸索前行的道路。

「現⋯⋯現在?」被酒精鈍化感官,來不及反駁或阻止的伊利安愕然見對方興沖沖用筆電打開Skyscanner的頁面。

「『要不現在做,要不永遠別做了。』[5]

年輕人朝他抬起標誌性的輕狂笑臉,篤定地在螢幕上點選了四個小時航程遠的異國首都。

「就現在。」



 

#4

自長達兩個月的旅行歸來,伊利安的頭髮長了、北地的蒼白皮膚被南方的陽光鍍上幾分金色。然而,阿納托利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從骨子裡透出的脫胎換骨,冷色系的眼裡流淌著滾燙的事物,彷彿冰川下流動的泥沙,在在揭示著冰期結束的預兆。

以「旅程最大的收穫」這種模稜兩可的說詞作為開頭,阿納托利旁敲側擊詢問分神理著行囊的伊利安,努力從中試探卻一直得到關於後現代主義建築、在琴酒博物館得到的紀念品(是一小瓶胡椒味的紅色琴酒)、青年旅舍的大麻味、乘坐夜間巴士後的全身痠痛⋯⋯等等無關痛癢的答覆。霍然發現自己曾幾何時如此委曲求全,他索性遵循本性直球對決。

「伊留沙,是個怎麼樣的人?」憑過往經驗,雷達要比一般俄羅斯人更精準的阿納托利話說得直率,全無捏造輕鬆氣氛的刻意,好似這是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而他僅是普通地關心朋友的感情近況:「別說『不知道』、『聽不懂』,你看起來就是處於蜜月期那種傻呼呼的樣子。」

伊利安猛然抬頭看他,眼裡的愕然不知更出於「性取向被發現」或「戀愛被一眼看出」,面上原本的笑意僵在原處,讓阿納托利想到在遠洋漁船上被急速冷凍的魚。

「⋯⋯你不介意嗎?」沉默半晌,金髮青年問道,發顫的尾音帶著脆弱。

「白癡喔,家人又不分性別和性向。」雙手在胸前交錯的阿納托利聳肩,像他問了什麼已經被公認為真理的定義問題。「等等,不會是俄羅斯人吧?那你品味也太糟糕。」

「托利亞(Толя,阿納托利的暱稱),我有時真分不清楚你是不是真心的。」雖知他是在胡說,但作為一個俄羅斯男人不免被這句話冒犯到,伊利安露出無奈神色,「不是。他是個英國人,名字叫亞瑟⋯⋯等等,我們不會被罰錢吧?[6]

阿納托利翻了個大白眼,以狂妄到會被東正教狂熱份子襲擊的輕慢態度比劃了幾下祈禱手勢:「罰個屁!你又不是拿著彩虹旗在大街上公然出櫃⋯⋯『在這裡發生的事,就讓它留在這裡吧』[7];在這說的話,誰都不能傳出這個該死的小房間。」

感覺自己逐漸習慣這種荒腔走板的伊利安失笑,繼續方才戛然而止的對話。他說起那個阿納托利素昧平生的獨居男子(阿納托利在聽見亞瑟的年齡時,直問伊利安到底是他有戀老癖還是對方有戀童情結,隨後立馬補充「那只是黑色幽默,我不真的想知道,謝謝」),鍾愛無糖檸檬茶卻特地為他備的方糖、什麼時候都謹記著要照顧人的過度關心、言及過往時的坦蕩溫和,與對於他碎成一片片的靈魂的全然接納。

莫斯科入秋的風颯爽宜人,穿透租屋窗帷撩起兩名青年的碎髮。見那雙提及思慕之人時閃動瀲灩波光的眼,阿納托利冷不防從記憶深處捕獲一首始終記不起原唱的老歌。

有人說,愛是條河、容易將柔弱的蘆葦淹沒
我說,愛是一朵花。而你,是唯一的花種
當你覺得只有幸運者及強者才有幸得到愛
請記住,在冬日那片酷雪下
深藏著一粒種子
一旦春陽臨照,就能幻化成一朵玫瑰[8]

 

#5

「他是個好人吧?」畢業前夕在租屋處整理資料時,阿納托利冷不防問道,語氣平淡得似在問「晚餐要不要來點雞肉排和豆子沙拉」。「我是說,那個亞瑟。」

像一個樂章中段的長休止符,這問題來的時機太過突兀,當時痛苦讀著英國入境許可資訊的伊利安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坐在原處愣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對方的意涵。

「是的,他是。(Exactly. He is.)」他幾乎是下意識使用英文,話說出口旋即感到難為情。

「那你在擔心什麼?」外交官之子的臉龐佈滿張揚的笑,明亮的眼裡滿是機靈,「這不簡單?你和他結婚就好啦!」

邂逅將近五年,伊利安仍時不時會被阿納托利的驚人之語感到震驚,兀自陷入沉默。

思考良久,他復而抬眼看向一臉預謀得逞的好友。

「『要不現在做,要不永遠別做了。』」伊利安鼓起勇氣,逆光的藍眼睛看不出真實的顏色,但其中流動的情感卻清晰可見,像是順著流向漂往遠方的河水。

「托利亞,和我一起去見他吧。」

「樂意之至。」




#6

「幸會,你一定是阿納托利吧?伊利安常向我提起你。」

「嗨,亞瑟,榮幸是我的。」握上年長一方的手,乍看有那麼一回事的阿納托利剛撤回手便立刻撕破假面,戲劇性翻了個大白眼、慎重其事到荒謬地以重音強調:「他才常和我提起你呢。

伊利安登時產生了想將這傢伙一口氣塞進行李箱的衝動,容易臉紅的體質使耳稍迅速染上不知出於惱怒或羞赧的薄紅。

「閉嘴吧,你這個白癡。(Заткнись, идиот.)」將阿納托利的登山包重重砸到他胸前,伊利安咬牙切齒地低聲道,雖是警告意味十足卻完全沒用,只見對方挑眉擺出無所謂的笑、狀似完全沒把話放在心上。

面色懊惱的伊利安想伸手扶額,手臂才舉到一半便被另一隻手阻止。

「一路通關應該要填寫許多資料吧,我帶了酒精噴霧,兩位要不要來一點?」

亞瑟嘴角是一貫的溫潤微笑,儘管是禮貌的提問,但握著他手腕不放的舉動已經明確地表現了立場。

這會兒阿納托利又突然變得隨和起來,指使伊利安為彼此全身上下連同行李消毒一通後(阿納托利義正嚴詞地表示,伊利安是三人中身高最高的、目視的範圍也比較大,本該有為他人犧牲奉獻的精神,而伊利安根本不想費勁爭論他倆只差了五公分不到),天生的社交本能使之已經熱絡地和亞瑟聊起倫敦這周的天氣了。

見從容交談的兩人,伊利安浮躁的心也安定下來。

本不善於主導話語權的年輕人安靜地在旁聆聽,摯友與他認定要攜手走過一生的伴侶(即使可能是他一廂情願,但這種偶爾為之的任性,應該不過分吧?),同一時間在同一空間相談甚歡的事實,讓他就是身在其中仍缺乏現實感。伊利安覺得自己像在做一個昏沉的夢,待清醒瞬間就會忘個精光,以至於他辨不清該耽溺於眼前美好的幻覺、或者痛快地從這種徒增寂寞的夢境醒來。

直到亞瑟──對,是他,一直都是他──率先注意到青年的侷促,自然不過地將視線落回他身上,彷彿他從未缺席過般提議道:「伊利安,既然阿納托利堅持要搭乘大眾運輸到南倫敦,我們一起陪他去地鐵站,如何?」

笨拙地點頭,伊利安不知道亞瑟究竟是怎麼辦到的,總是能說出他當下最需要、但在聽見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的話。

驟然盈滿胸口的暖意與阿納托利的垃圾話,使得短暫的路程算是不那麼乏味。

「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呢。」從地鐵剪票口見阿納托利離去的背影時,亞瑟輕笑著將行李袋改以左手提拿。

注意到這動作的伊利安以為是行囊太重、下意識伸手去提,更靠近亞瑟的左手便被對方的右手捉個正著,順勢將指尖扣入了彼此的指縫,溫涼的掌心緊密地相貼。

「親愛的,我們果然心有靈犀。」聽見恢復常規稱呼的調笑,伊利安就知道戀人看出了自己會錯意,只是善解人意的沒有揭穿。這種體貼總讓他矛盾地既滿懷謝意,又進一步感覺自己在亞瑟面前就是個蠢人──一如對方形容自己和「她」的關係。

回想起這小插曲前的對話,伊利安神態也不禁柔軟下來,虹膜是近洋海面的清澈透亮。

「是的,他是我的『黎明[9]』。」

夜半躺在青年旅舍上鋪滑手機,阿納托利見到通訊軟體置頂的對話框傳來了一張圖,兩隻交疊著的、無名指套著被碎鑽妝點的銀戒的右手[10]在照片裡熠熠生輝。向來恣意妄為的青年露出孩子般純粹的燦爛笑顏。

冉冉而昇的陽光照亮河道兩側大地上、汛期過後的生意盎然。

 

 

FIN.

 



[1] 俄羅斯北部鄂畢河流入北冰洋的海灣,鄂畢河口有數個平坦的島嶼,它們是濕地公約保護的濕地。區內有龐大的天然氣和石油蘊藏量,經輸油管和鐵路向南運送。

[2] 指河流,因學界普遍認同四大文明古國都是建立在河川臺地附近。

[3] 冰唄是冰凌聚集而成的現象,可能造成水道堵塞後水位大幅度抬高,最終漫灘或決堤。

[4] 指李察·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Before Sunrise 愛在黎明破曉時》,一九九五年。

[5] 原文化用自貓王(Elvis Aaron Presley)《It's Now Or Never 機會不再》,一九五六年。

[6] 指違反《пропаганды нетрадиционных сексуальных отношений и смены пола 保護兒童免遭反傳統家庭價值觀信息的影響法》的俄羅斯公民將被處以罰金,外國人依法也可以被逮捕、拘留最長十五日後被遣返,同時處以最高十萬盧布的罰金。如果使用網路或媒體宣傳「非傳統性關係」,俄羅斯公民將面臨最高十萬盧布的罰金。

[7] 原文化用賭城拉斯維加斯二〇〇三年的宣傳口號:「What Happens Here, Stays Here (Vegas).」

[8] 阿曼達·麥克布魯姆(Amanda McBroom)《The Rose 玫瑰》,一九七八年。歌詞原文:「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s/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In the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9] 阿納托利(Анатолий)這名字源於希臘文「ανατολή」,代表日昇、拂曉、東方(sunrise, dawn, east)。

[10] 在俄羅斯、德國、挪威和印度,婚戒戴在右手無名指;在其他西方國家,結婚前夕新人也會把訂婚戒指從左手第四指移到右手第四指,然後在婚禮上將結婚戒指戴上左手無名指。


〖作者的話〗

在LBGTQ+或任何少數的議題中,我認為,支持者(advocate)或支援者(supporter)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此以托利亞的角度寫了這麼個故事:家人不分性別和性向。

托利亞的原型是我在歐洲讀書時的室友,她十分慧黠,反應敏捷,有身為既得利益者的自覺也擅於將那些優勢轉化為利器,卻不是為打壓異己,而是讓更多聲音得以被聽見,他倆都是真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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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譁語 Art_y_an,稱呼隨意。對文本理論了解不多不知道自己的寫作類型,但喜歡寫故事(詳見沙龍連結)。 熱愛討論愛的多種形式及意涵,也是寫作的主核。 佛系經營,不會咬人,歡迎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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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所有的探究都適得其所,因為那些發問出自真心,若不報以同等的真誠,伊利安便易為微妙的羞恥心所困。然而,向這個世界誠實地表達自己本需足夠的勇氣,而在某些時候,無論他是否有意,那些勇氣對特定的人都是種利器。 然後他會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這個世界不喜歡他真實的樣子?就像他的父親。
「所以,是為什麼?」 「大概是我沒見過比你更糟糕,但又那麼努力對我好的人吧?」 「⋯⋯重點是糟糕還是努力對妳好?」 「以上皆是才是你啊,羅德叔叔。」
興許這不是最理想的景況,不過她無意也沒有理由拒絕,然而不知怎地,這種順理成章無端讓珊曼莎心慌,他很好、她也是,那能有什麼問題呢? 「當然。」 為何這明明是正確答案,卻讓她感覺是種錯誤呢?
在同一張床上迎接過不可計數的早晨(大概有兩千、或三千個?她想),觸碰過彼此每一寸肌膚,她最喜歡的那件薑黃色開襟洋裝、都染上了他衣櫥裡的鼠尾草芳香劑氣味⋯⋯可便是相處那麽久,珊曼莎還是時常感覺,自己好像不了解他在想什麼。 有時候,單單是他的目光落在一個較遠的地方,她就覺得好像要失去他了。
「你渴望的東西在這世上並不存在。」 忘了從哪裡聽來這麼一說,也忘了這話有無對應的上下文,亞瑟‧安斯提漫不經心地想,說不定根本沒人說過這句話,單純是他不可靠的記憶憑藉斷章取義的劣習、憑空捏造出一個比要他要來得睿智可靠的佚名人士,以分擔這番悖論的社會責任。
並非所有的探究都適得其所,因為那些發問出自真心,若不報以同等的真誠,伊利安便易為微妙的羞恥心所困。然而,向這個世界誠實地表達自己本需足夠的勇氣,而在某些時候,無論他是否有意,那些勇氣對特定的人都是種利器。 然後他會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這個世界不喜歡他真實的樣子?就像他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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