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這場風暴中，我雖然是半個當事人，但尚未過門又是晚輩，身分和地位根本不被當一回事，連沒有現身都會被颱風尾掃到，哪可能有我置喙的餘地。至於房子最後究竟有沒有過戶我們也不關心了。
雖然L和家人的關係並不親密，但受挑撥而決裂又是另一回事，那幾天他的憂傷和哀痛我全都看在眼裡。骨子裡的他非常重感情，只是習慣壓抑。他表面越是冷靜，心裡就越是煎熬。
某些不明事理的鄰居和親友一面倒地叫他體諒爸爸，認為做兒女的自然得多擔待一些。
唉，事不關己的風涼話永遠不嫌少。
我思考了好幾天，偷偷在心裡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們…，出國吧。」我背靠著牆，眼睛直盯著地板，深呼吸好幾回才把這句話從喉頭擠出來。
只要還住在台灣，不管我們搬到哪裡，隨時接到一通電話又要回來面對這些破事。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想拖他立刻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那個曾經叫家的地方；離開那個傷他最深的地方；離開那個我們築夢的地方。
創業前後約三年，滿滿的經驗和收穫全是用汗水和淚水換的，點點滴滴都是心血。一路上跌跌撞撞，不被支持也不被看好，做錯很多也學到很多，說放就放著實不容易。但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趁我們還能全身而退，再不走，可能會賠上人生。
三年了，我們都夠累了呀…。
當時出國打工遊學蔚為風潮，我們研究了各國的規章後，決定前往澳洲，因為簽證申辦的手續和時間相對最短。而且在英語系國家生活，對我倆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看著剛入手不到兩個月的設備和器材，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傷感，即刻停止營業並制訂出發前的各階段計畫，給自己半年的緩衝時間處理後續。
手邊可以轉賣的立刻上網拋售，他也隨即投入房仲業，趁著出發前多賺點旅費。待簽證申辦一通過，我們毫不猶豫訂了機票，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賣設備的過程算是順利，但發生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有一個30多歲的上班族小姐正在考慮轉職，對我們狀態良好的烤箱等設備很有興趣。她想從販賣手工餅乾開始，一步步踏入烘焙業。
在此之前她完全沒有經驗。
我苦勸她再想想，至少先體驗日常製作，畢竟這條路真的不如想像輕鬆。但她實在太有誠意，打了好多通電話，還願意付學費請我教她。最後談妥加價三千塊，我可以教她一些，再把一大箱的餅乾烤模全送她。
到了約定那天，我特地請朋友開大貨車幫忙，把所有東西載到她家，並搬到她指定的地點。看到機器測試正常後，她媽態度突然180度大轉變，開口就地砍價！假裝誠懇的樣子也不演了，還試圖搬出「長輩」二字來打壓我。
我望向上班族小姐，她不敢吭聲，躲在媽媽背後唯唯諾諾。
我苦笑兩聲：「這不是幾千塊的問題。」說完轉頭請朋友再幫我撤回設備。
她媽身段倏地放軟，跟我討價還價起來。
「不可能。」我真的受夠長輩這件事了。
工作室整理差不多後我先搬回北部，在朋友介紹下開始學習咖啡製作和相關知識。我在網上爬文蒐集到的資訊，都說咖啡師在澳洲找工作會容易些，會拉花更可以大大提升錄取率，或許還有機會拿長期居留許可。
其實我們不只想去打工遊學，只要可以遠離台灣，住哪都可以。
那陣子L就寢前都會打電話來跟我說說話，幾乎都要半夜，聲音聽起來很累。工作是他當時唯一的重心，早出晚歸不需要跟任何人照面，也算合理的逃避。
有一個星期天他一早就打來，被他爸和大陸阿姨視訊的聲音吵醒。
「我聽見我爸跟大陸阿姨說，我這次搬走，他就再也不歡迎我回家。他還說，我只是空氣，再忍耐兩個月就好。」L的語氣沒有起伏，好像在轉述別人的事。
但我知道他肯定心都碎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