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為那是通往精神家園的票根,幼稚又傲慢的愚蠢毅然決然地將懦弱的自己拋下,隻身前往那迷幻的異鄉,在高速行駛的絢麗中,陷在自我陶醉的劇毒裡,麻痺感官的極致正往瘋狂的極端駛去。
被偷走的純真,醺上失我的迷離,悖離警醒的神智,進入超然般的虛幻,怔然的意識讓精神置身事外,自我放逐在這竊藍般的夢境裡,那裡充滿半透境的空間,只看得見自己反射的倒影。意念流轉之間,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我化為暗淡的微光,在霧氣瀰漫的腦海裡飄盪,那乎明又暗的影像在其中閃現,抽象的輪廓來回擺動,而我就在這一幀又一幀的帷幕間徘徊,它隨記憶飄散到遙遠的軌道之外,世俗的時間不再與我有關。
時間在恍惚中流過,如同過眼的夢,那近乎窒息的藍正吞沒軀體的邊界。
我與生活隔著一層朦朧的夜海,我在其中懸浮,用失序的輕狂擦去社會給的框架,用臆想自我定義空白裡的方向。有時憂鬱會駛進悲傷的暗流,停泊在埋藏記憶的海床,深沉的絕望在心中逐漸蔓延開來,負面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襲來,只好徹夜喧囂這乖張的頹躁,怒綻神經與汗液,這樣就能擺脫渾噩不安的侵擾。
而那發光的深淵怎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
有個與我相似的贗品正在茁壯,它由心生髮,模擬著我,監視著我,夜晚侵蝕我的夢,混淆我的視野,竊走感官的色彩,我感到理智被動搖,那詭異的姿態就像被邪魔操弄的提線玩偶,看見自己正解離於四周,卻看不見那逐漸內耗的倦容,它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帶著強迫與焦慮,既不是幸福,也不是樂土,是對自己的失望與厭惡。
空洞的眼神急欲抬起頭來尋找自由的翅膀,肢體卻逐漸不受控,腦中的頻率不斷連接愧疚的頻道,如此不光彩的感受,是什麼地方出了錯?我存在的價值,被抹上罪的色調,試圖逃離卻發現與它形影不離。四肢開始萎縮僵固,無法伸展;胸腔逐漸狹窄,呼吸困難;頭顱開始緊繃,無法思考;眼球劇烈轉動,渙散枯槁。我漸漸退縮成半截的非人,非生也非死,看見自己將精神禁錮在自己打造的囚牢裡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生命逐漸癱瘓凋零,力圖聲嘶力竭的向外求救,卻聽不見一絲聲音的出口。
這趟放逐之路,早已偏離本心的歸宿。
死亡的浪潮向我迎面而來,天空漆黑一片,僅存的理智瞥見天際處閃爍著光點,那是地平線上透出的光暈,一種純粹的透亮,彷彿能劃破所有混沌的迷霧,重生所有晦暗的荒涼。盛裝陰影的瓶子已倒空,穿透瓶身卸下自己的徬徨,看見虛空為我接手,重寫被扭曲的故事,故事裡沒有舊時的包裝與狹隘的術語,沒有眷戀的執迷,那是記憶的把戲,它要你踡跼在過往,在自己親手編織的羅網裡動彈不得,剩下的只有誠實面對自己,並語:
「若不願意看見,
又怎能接近所願,
不安分的靈魂祈求紛擾,
彷彿紛擾裡有活著的解藥。
妄以虛幻的影子取代需要,
在道德的邊緣尋找機會與勇氣,
究竟被安放的是平靜,
還是被流放的顛簸。
那掙扎求生的孩子啊!
請將他還給他自己。
不再讓他沉迷於虛假的光,
讓他看見他內在的太陽,
傾聽他內在的真相,
因為心無法沉默,
一旦沉默,
生命也就徹底告終。
就讓黎明的曙光,
引領迷途的羔羊,
回到他們真正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