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薄伽梵歌》時,不應與現存《摩訶婆羅多》其他部分切割。維亞薩將《博伽梵歌》插入在適當位置,並特別提到《摩訶婆羅多》中的一些事件。我們必須先了解阿周那和克里希納的真實地位,才能理解克里希納的教導。阿周那在不同時期有十個或十一個名字,其中大部分由阿周那自己在《毗羅陀篇》中解釋,但忽略了某個奇怪的名字,即「那羅」。這個詞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指「人」。但是,為什麽一個特定的人要以此命名?乍看可能顯得奇怪。然而,這裡蘊藏著一條線索,能讓我們理解《薄伽梵歌》在《摩訶婆羅多》中的地位、阿周那和克里希納的關係,以及貫穿整部《摩呵婆羅多》的編排,即維亞薩對人類起源、考驗和命運的真實看法。維亞薩將阿周那視為人,或者說是人內在真正的單體;將克里希納視為邏各斯,或者說是來拯救人類的靈。在某些人看來,這種高度哲學的教導似乎被放在一個完全不適合的地方。這段阿周那和克里希納之間的對話,發生在戰鬥開始之前。但是,若你嘗試理解《摩呵婆羅多》時,會發現這是插入《博伽梵歌》最合適的地方。
歷史上,這場大戰是兩個家族之間的鬥爭。從哲學上講也是一場偉大的戰鬥,是人類的精神必須與肉體中的低等欲望鬥爭。許多讀者可能聽說過所謂的「門檻上的居住者」,這在李頓的小說《札諾尼》進行生動的描述。根據該作者的描述,當新信徒即將進入神秘之地時,「門檻上的居住者」就會出現在面前,似乎是某種元素精靈、或其他神秘形態的怪物,並試圖動搖新信徒的決心;若沒做好充分準備,就會面臨未知的危險。
實際上沒有這樣的怪物。這段描述必須從比喻的角度來理解。儘管如此,仍有一個「門檻上的居住者」會對心智層面造成影響,更甚於肉體上的恐懼。真正的 「門檻上的居住者」是新信徒的絕望和沮喪,新信徒被要求放棄對於親人、父母和孩子的所有舊情,放棄對世俗野心的渴望,這些伴隨他多次投生。新信徒被要求放棄這些東西,而在意識到自己更高的可能性之前,會感到一種空白。在斷絕了所有的聯繫之後,生命似乎也化為烏有。失去了所有希望,沒有了生活和工作的目標;看不到自己未來進步的跡象。眼前似乎一片黑暗;一種壓力壓迫著靈魂,開始低落,在大多數情況下,會開始退縮並放棄進一步的進展。但若能真正努力奮鬥,與絕望鬥爭,才能在道路上繼續前進。我在此引用密爾自傳中的幾個段落,當然密爾對神秘學一無所知;但在他職業生涯的某個特定時刻,經歷了心智生活的某階段,與我描述的情況非常相似。密爾是位偉大的分析型哲學家,對所有心智過程 — 心智、情感和意志 — 進行了詳盡的分析。
「我現在觀察到、或我認為我觀察到了,我之前總懷疑的一件事 — — 分析的習慣會逐漸磨損人的情感,確實如此,尤其是沒有培養其他心智習慣時。 因此,對我而言,自私或無私的快樂都不是快樂。」
最終,密爾把整個人分析到空無一物。這時,一種恐怖的憂鬱籠罩著他。他持續這種心境好幾年,直到讀到華茲華斯的詩集,充滿了對自然事物和人類生活的同情。密爾說道:「我似乎從這些詩歌中了解到,在消除了生命中更大的罪惡後,才是幸福的永恒源泉。」這些話隱約地表明,當弟子決心放棄舊有夥伴、從而在高等層面過上光明未來時,必須經歷這些。這個過渡階段或多或少就是阿周那在開始談話之前的處境。他即將投入滅絕的戰爭,對手是由至親親戚所領導的敵人,阿周那自然對於殺害親人和朋友的想法感到畏懼。我們每個人都被要求殺死自身所有的激情和欲望,這並不是說慾望本身一定都是邪惡的,而是在更高的層面上立足之前,必須消除這些影響。阿周那的處境象徵著一位弟子的處境,必須面對門檻上的居住者。克里希納在這關鍵時刻也開始指導阿周那,正如大師透過哲學教導來為弟子準好備啟蒙的考驗。
《薄伽梵歌》可以視為一位大師對弟子的對話,這位弟子已經決心放棄所有世俗的欲望和抱負,但對於看似空虛的存在而感到沮喪。全書共十八章,各章緊密相連。每章描述人類生活的特定階段或方面。學生在閱讀本書時應牢記這一點,並努力找出其中的對應關係。書中有一些看似不必要的重複,但這是維亞薩採用的方法所需,目的是要從印度各個哲學流派的觀點、以不同方式表現大自然。
關於《博伽梵歌》中的道德教誨,有些不了解神秘學益處的人會說,若人人都朝此方向實踐,世界就會停滯不前,因此,這種教誨只適用於少數人,而非一般人。事實並非如此。當然,大多數人無法拋棄作為公民和家庭成員的職責。但克里希納明確指出,儘管人因須履行這些義務,無法至森林中苦行,但仍能進行心智上的克制,這能在高等層面上產生影響,遠大於身體與世隔絕的效用。因為有些苦行者儘管身體在叢林中,但思想仍繫掛塵世。因此,克里希納教導說,真正重要的不是身體上的隔離,而是心智上的隔絕。人需履行職責,必須全神貫注於自身義務。老師也說,行動若出於責任是一回事,出於興趣、好奇或欲望則是另一回事。由此可見,儘管弟子生活方式與其他人沒有明顯區別,但還是有辦法明確發展高等能力。沒有任何宗教教導人們應成為興趣和欲望的奴隸,但有些教導人們必須隱居和禁欲。這是人們最反對印度教和佛教之處,這些宗教向修習神秘學的學生推薦苦行的生活方式,使普通職業的生活變得毫無意義。然而,這種反對源自誤解。根據這些宗教的教導,行為本身的性質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行為者的心態。這便是貫穿整部《博伽梵歌》的道德教義。讀者應仔細閱讀克里希納在確立主張時的各種論據。他闡述了人類單體的起源和命運,以及人類單體通過邏各斯的幫助和啟迪,從而獲得救贖。有些人認為,克里希納勸誡阿周那只崇拜他自己,是支持了人格神的學說。但這是一個錯誤的結論。雖然克里希那自稱為「梵」,但仍然是邏各斯。他自稱為阿特曼,無疑與梵是一體的,因為阿特曼與梵之間沒有本質區別。邏各斯當然可以說自己是梵。同理,所有神之諸子,包括基督在內,都說自己與天父是一體的。克里希那說他存在於宇宙中每個實體中,這嚴格地表達了梵的屬性。邏各斯作為梵的顯化,可以使用這些詞語,並具有這些屬性。因此,克里希納只呼籲阿周那崇拜自己的最高精神,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有希望獲得救贖。克里希納教導阿周那的內容,是邏各斯在啟蒙過程中教導人類單體的內容,指出唯有通過自身才能獲得救贖。這並不意味著人格神的概念。
請再次注意克里希納對「數論派」哲學的看法。這個體系流傳著一些奇怪的觀點。有些人認為,現存的數論派經文代表了迦毘羅的原始格言。但許多偉大教師都否認這一點,包括商羯羅,認為這些經文並不代表迦毘羅的真實觀點,而是其他迦毘羅或後來作者的觀點。真正的數論哲學與畢達哥拉斯的數字體系一致,也體現迦勒底數字體系中的哲學。這些哲學家的目標,是用一些簡單的公式與數字來表達自然界所有神秘力量。原書已找不到了,但可能仍存在。現在流傳的數論派體系內容,主要是關於元素的演變及組合,構成各種基本性質,僅此而已。克里希納調和了數論哲學、勝王瑜伽、甚至哈達瑜伽,並指出,若正確理解這些哲學,都能達到人類單體與邏各斯的融合。業力的教義在所有哲學中都是相同的,克里希納甚至將此擴展到所有的善行、惡行乃至思想。這範疇比正統學者只限於宗教儀式要更為廣泛。學生必須首先讀過一遍《博伽梵歌》,然後嘗試將十八個不同部分分門別類,觀察這些共同的中心,是如何分支出不同面向。這些章節中的教義,旨在消除不同哲學家的反對意見,包含神秘理論和前面指出的救贖之路。如此一來,本書就能彰顯出神秘主義者的真實態度,關於邏各斯和人類單體的本質,並整合所有不同體系中被視為神聖的事物。克里希納通過這些教導,成功地消除阿周那的沮喪情緒,更認識到通過克里希納起作用的力量本質,儘管這種力量暫時表現為一個獨特個體。克里希納分析了「自我」的概念,來克服阿周那不願戰鬥的心態:若認為「自己」是做這件事的人,便是錯誤的觀念。當發現所謂的「我」只是一種虛構,是自己的無知造成的,大部分的困難就消失了。克里希納進一步論證更高層次的個體性存在,阿周那對此一無所知。接著指出這個個體性與邏各斯有關。克里希納闡述了邏各斯的本質,並指出它就是梵。這些是前十一、十二章的主要內容。在接下來的章節中,克里希納為了讓阿周那堅定其目標,給予進一步教導,解釋一切實體是如何通過精神和原質的內在性質產生。
值得注意的是,「十八」這個數字在《摩呵婆羅多》中反覆出現,包含十八部書,交戰的軍隊被分成十八個軍團,戰鬥持續了十八天,原本書名的意思是「十八」。這個數字與阿周那有著神秘的聯系。我一直把阿周那描述為人,但即便是梵,也會以多種方式來顯化為邏各斯。克里希納是邏各斯,但僅是邏各斯的一種特定形式。數字 18 就是代表這種特定形式。克里希納是人類的第七原則,他把妹妹嫁給阿周那象徵著第六原則和第五原則的結合。值得注意的是,阿周那並不希望克里希納為他戰鬥,而只希望克里希那充當戰車手,成為朋友和顧問。從這點能看出,人類單體一旦開始踏上真正的道路,就必須在邏各斯的幫助下自行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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