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辦公室的設計和編排，員工和老闆的位階，從一進門就已經被設定好了。Photo by Danielle Cerullo on Unsplash
你都怎麼坐椅子？
你坐的椅子有椅背嗎？
椅子的材質是木頭還是塑膠？
椅子發展至今，外型豐富、色彩鮮艷、質地輕盈，功能性更是多元（像是人體工學設計的椅子）。如同大家在客房、教室、辦公室、咖啡廳看到的椅子，不同場合有各自適合的椅子。不論哪個場合，都主打舒適久坐。
不過，椅子最初的設計，根本不是朝著舒適設計。椅子，實際上，是區分彼此位階的一個重要物件。擁有較大權力、高高「在上」的人，才有坐椅子的資格，至今，我們仍舊可以在教室、教堂、法院、議會看到這樣的設計。
抬頭看、低頭看
讓我們先忘記椅子的存在，從一個簡單的場景開始。假設有十來個人坐在地上，該怎麼讓其中一個人看起來像是這群人的主導者？很簡單，讓那個人站起來就好。
當其他人都是坐著的時候，其中一人鶴立雞群地站在那，馬上就能凸顯出彼此的高度落差，視覺上便馬上被隔離出來。這個「天選之人」可以低頭看著大家，其他人只能抬頭看著他/她。
當其他人都是坐著的時候，其中一人鶴立雞群地站在那，馬上就能凸顯出彼此的高度落差，視覺上便馬上被隔離出來。Photo by Dawid Zawiła on Unsplash
仰望、俯視的隱喻也被應用在電影鏡頭上。
通常來說，鏡頭由下往上拍的鏡頭，會將鏡頭下的角色塑造成威望、帶有傲氣，控制權場的主導者；相反地，鏡頭若是由上往下拍的鏡頭，則會將角色塑造成低下甚至怯懦，任人宰割的羔羊。
《惡棍特工》（Inglourious Basterds）的經典畫面之一，正是用仰拍的鏡頭將猶太雄（bear Jews）以及艾多上尉（Aldo Raine）形塑成控制場面的另類英雄。來源：《惡棍特工》劇照。
有趣的是，仰望、俯視的高低落差也能分別對應英文的兩個片語
- look up (to) 有著「敬仰，敬重」之意
- look down 有著「小看，蔑視」之意
給那高高在上的人一張椅子吧
不難想像，我們在過往中世紀的畫作，或是近代的皇宮寫真圖，都能發現當權者的位子總是比身旁的弄臣、妃子、太監還高。
高低的落差也造就了稱謂的不同。坐在較高位子的當權者會稱呼自己「皇上、太上」，而在台階下的宮室成員，則會稱其為「陛下、閣下」。
我們在過往中世紀的畫作，或是近代的皇宮寫真圖，都能發現當權者的位子總是比身旁的弄臣、妃子、太監還高。由 DALL-E 生成。
為了更加彰顯當權者的身分，椅子就成了重要的物件。通常，這樣特殊的坐椅，會設置在整個空間的正中央，而身旁或站或坐的人，則圍繞在這張椅子的周遭。不論是坐椅或是周遭的人，都顯得格格不入，將這些人串起來的是權力，不是情誼。
也更加不意外地，這張椅子的外型，會以一種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豪華去設計，彷彿告訴眾人這張椅子所帶來的絕對權力。
椅子不僅要穿金戴銀，甚至還要鑲上鑽石；扶手要長得誇張、椅背要高得嚇人、質量要重得可怕。這些設計，純粹是象徵性的權力刻痕，而非以舒適度作為出發。
椅子上的 chairman
英文裡的另一個字更加凸顯椅子的文化意義
chairman
英文的 chairman（主席）這個稱謂源於英國的議會制度，最初用來描述主持會議的人。來源：Civil Service Local - Cabinet Office/© Crown copyright (Open Government License 3.0)
英文的 chairman（主席）這個稱謂源於英國的議會制度，最初用來描述主持會議的人。不難發現，這個詞源於 chair，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代表領導者進行會議的職位。
在議會程序中，通常會稱呼主持人為「主席先生」（Mr. Chairman）或「主席女士」（Madam Chairman），強調這個「主席」角色在討論中的公正性和權威性。
當然，我也聽過另一種版本的起源。
古時候（是真的很古早的時候）的人們並沒有椅子，通常都席地而坐，而所謂的「席地」，正是用草蓆舖在地上，就地而坐。
不只是在中國，日本直至晚近也有席地而坐的文化。來源：維基百科。
這樣起源雖然頗具中式色彩，但不代表只有中國才有主客之分；實際上，在日本也有分為「主席」與「客席」。日本直至晚近，也仍舊保有席地而坐的文化。
若用當代的概念，可以等於現在宴席中的「主位」與「客位」。因此，主席一詞，代表了這個宴會或者房間裡，主導場子的人物。
辦公室的黑色皮製椅子
椅子發展至今，已經不再像皇宮畫像裡的雕梁畫棟，不論是古早匠人的手作精神、工業時代的大量生產，又抑或，現代主義的簡約設計，椅子逐漸走向以實用、舒適、輕巧為主的設計典範。
然而，有些辦公室的座椅，仍舊有著位階之分的精神（遺毒）。雖然老闆和員工彼此的穿著、打扮、談吐不相上下，但是在會議室一坐下來，深深的位階鴻溝立刻變得一目瞭然。
雖然彼此的穿著、打扮、談吐不相上下，但是在會議室一坐下來，深深的位階鴻溝立刻變得一目瞭然。Photo by Campaign Creators on Unsplash
不知道你有沒有曾經看過校長室的坐椅（或是董事長也可以），通常，這類學校或行政首長的坐椅，都有著高度相似的特徵：
- 黑色
- 皮革
- 柔軟
- 扶手
- 靠枕
- 高椅背
- 設有輪子
- 鋼或鋁的材質
日本最大的辦公用品供應商 KOKUYO（國譽株式會社）所提供的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的校長室座椅。來源：KOKUYO 官網
老實說，這些尊貴的設計，仍舊是為了將椅子上的人和一般員工區隔。
小時候我曾偷跑到校長室，當時坐在校長椅子上讓我驚為天人，怎麼能如此舒適？教室的木頭椅子，根本硬得像是坐地板似的，若硬要說的話，校長室的椅子根本就是一張床，甚至可以半躺在座椅上午睡。
享受了短暫的舒適，我的內心立刻有種「德不配位」的不安全感。因為我知道，這張椅子不是給我坐的，而是給校長坐的。校長室座椅的種種設計，彷彿都在透露這個物件的潛台詞
「這是給校長的椅子，不是你的。」
來公園坐坐吧
諷刺的是，座椅的威嚴與權威，到了公園卻一無是處。校長室坐椅的象徵意義，只有在學校的場域才能完全發揮，若是把椅子推到公園，只會讓椅子顯得格格不入罷了。
在公園，你想站著、坐著，或是到處亂跑都沒關係。公園的椅子永遠都會在那靜靜地等著你。來源：台北市捷運局。
到了公園，黑色的柔軟皮革顯得多餘，高過頭部的椅背看著礙眼，說到底，還是在公園才能真的實現沒有階級之分的坐椅。
在公園，你想站著、坐著，或是到處亂跑都沒關係。公園的椅子永遠都會在那靜靜地等著你，不分階級、不論貴賤，提供每個人坐著休息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