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和吧檯長之外,另外三個同事年紀都小我十歲左右。按照他們來咖啡廳的先後順序,就分別叫他們A弟、B弟和C妹吧。 A弟B弟兩個人對拉花有著莫名的狂熱,總是一逮到機會就搶著出拿鐵練習,但對咖啡知識倒是不怎麼上心;A弟出社會相對早一些,說好聽一點是圓滑,不好聽就是油條,是個性格頗自負的孩子;B弟比較陽光開朗,是還沒什麼長心眼的大男孩。 C妹高中畢業就不繼續升學,她知道自己對唸書不感興趣,但是個性刻苦耐勞安分守己,總是默默完成被交代的工作;她對事業也沒什麼野心,只要能賺一點錢養活自己,每天夠買菸,再和男友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就好。 上班一週下來,我也漸漸觀察到為什麼這三個弟弟妹妹和吧檯長互看不順眼,尤其是A弟。 我剛到職的前幾天都被吧檯長帶著,自然跟她說話的機會比較多,她會有意無意地在言語中抱怨弟弟妹妹難帶、不懂她的苦心;也時常在向經理與會計匯報時發牢騷,處處表現得她為了大局多麼委屈;她還會將各種聊天紀錄一一截圖回報給公司人資,無論是以表清白或是企圖討好公司。如此一板一眼錙銖必較的個性,別說年輕人跟她有隔閡,我都不自主地想跟她保持距離。 反觀幾個弟弟妹妹,隨著和我搭班的機會越多,他們對於我的經歷、技術和應對進退甚是崇拜;閒暇時我們也會互開彼此玩笑或是聊聊生活瑣事,距離一下子拉近不少。我特別喜歡C妹天然呆的性格。 剛開始幾天她感覺不太敢跟我說話。有一天我在休息室吃飯時,她進來拿東西,從口袋掏出一盒薄荷錠遞給我說:「你吃吃看,這個有我阿公家的味道!」 我噗哧一聲笑出來,怎麼會有人這樣形容食物?而且我應該知道你阿公家的味道嗎? 從此之後每次跟她搭班她都會天南地北跟我瞎聊,為我製造不少上班的樂趣。 他們一個個都叫我小心吧檯長,說她沒本事又愛碎念,只知道當公司的走狗,心機重的她甚至已經弄走好幾個她看不順眼的新人,桀驁不馴的A弟就是她下一個目標。 老實說我對職場鬥爭一點興趣也沒有,這種一點利益衝突都沒有的角力,我更是懶得花時間精力在上面。他們兩邊說的,都當下飯的話題來聽聽就好。 一週後我被通知要二次面試,這次的面試委員是大樓的幾位主要委員。都是前陣子公司派了太多年輕人來,他們有感咖啡廳品質低劣才要求二度面試,沒過他們這關就走人。 會計提醒我行政委員尤其刁鑽犀利,他上次問C妹一個關於咖啡的小問題,C妹一時語塞答不上來,委員竟然拿起桌上三明治用的小叉,作勢捅自己的心窩一邊說:「這個你也不會,我歸氣來去死一死好了…」 C妹頓時玻璃心碎滿地,眼淚滴滴答答落下來。 在場的其他委員趕忙出聲緩頰,要他不要這樣為難年輕人。 會計還說他一定會問:「同時有兩組客人時怎麼安排服務順序?」。她跟我說標準答案是:「交叉出餐。」 呵,這不可能有標準答案。兩組客人的人數、餐點內容、內用外帶等其他訊息都沒有,哪來的標準答案?當然是隨機應變。 面試那天他們特地佔用了我的下班時間,可是整個會議室裡就只有經理和唯一那位行政委員。因為其他委員看了我的履歷都說可以直接上正職,派行政委員來過個場罷了。 果不其然行政委員劈頭便問:「咖啡有哪幾種?」 會問這種問題的人太外行了吧。我反問他:「請問委員指的是種類、品項、風味還是…?」 「都可以,這題開放式作答。」 我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笑瞇瞇地對著他將咖啡系統做了一頓淺顯易懂的輸出,那些他似乎有聽過但說不出來的專有名詞把他唬得一愣一愣。 他轉頭對著經理微笑點頭說:「不錯,這是我少數聽過最優秀的答案。」他又問:「那你覺得我們現在用的豆子怎麼樣?」 「嗯…」我這人一向做不好第一時間的表情管理,好在我立刻把這份「不好說」給圓回來,因為現在咖啡廳用的這款義式豆,可是主委大人拍胸脯掛保證,用私人名義替咖啡廳採購的啊! 「以專業的角度來說,現在這款豆子的風味非常大眾…這幾天我發現住戶們不太習慣咖啡的酸味,便把刻度調整了一下,現在這支深焙豆的尾韻更加醇厚濃郁,住戶們的反應都還不錯。」我笑瞇瞇地接著補充。 「刻度…是?」行政委員一臉疑惑。 (此時的我真想學他拿叉子捅自己:「這個你也不知道,我歸氣來去死一死好了…」。) 我呃了0.2秒趕忙回答他是豆子磨成粉的粗細度,那是直接影響咖啡風味的關鍵因素之一。 後來他又問了我一些對服務和管理的想法,總之他倆對我的答案都頗為讚賞。 最後經理來個總結:「好,那我這邊跟委員報告一下,我們決定試用期過後便提報她作為副吧檯長,共同為我們的咖啡廳提供更優質的服務及培養更專業的團隊。」 呃…被升官都不用問過我的嗎?搞不好我不想要啊!算了,反正離試用期還一段時間,且走且看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