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兩天看到許多關於國小學生自殺、校園霸凌的社會反思,不經意喚起了我國中時的記憶。當時代課的英文老師和班上的同學發生口角,最後由學生道歉收場。當時覺得這是莫可奈何的事情,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卻對當時的結局感到落寞。以下我分享的就是當天的故事,時間已經過了近十年,有些細節已經記不清,然而那天的爭執內容卻是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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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高中,我在國中階段受到比較嚴格的管理,像是早自習過後就要收手機、不可以穿便服外套走出教室,或是上課不能吃東西等。大家或是覺得嚴苛,或是覺得普通,總之是還過得去吧!
一個日常的上課時間,這似乎不是代課老師的第一堂課了。我們班上有些聒噪,嘰嘰喳喳的喜歡言語作弄老師,那天也不例外。
老師拎著一瓶燕麥奶之類的飲品,忘記是不是還有一個麵包或三明治一類的組合走進教室。這是早上的課,她手上的八成是早餐吧。這樣的想法不言自明。
「我今天很忙還沒吃早餐,所以等等會邊吃早餐。」來到課堂上的老師宣示著。
真辛苦。或許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不過,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或許心理也沒那麼明白。
此時,坐在前排的高挑男同學舉手,乃至是直起身子說道:
「老師,那我可以吃早餐嗎?」
伴隨著這位他的提問,底下的同學開始窸窸窣窣起哄著。一句簡短的話,彷彿把整個學生時期的叛逆,或是學生心中的壓抑在傾刻間,用最平凡的一句話,迸發。此時既喧囂又安靜,底下因為抵抗權威而高漲的氣焰與興奮,上頭則是冷冽般的寧靜。在那份噤聲之下,掩藏的是羞愧、惱怒或是不可理喻?我近視的雙眼讓我沒辦法看清她的表情,但雙耳可以清楚的聽見她說的話:
某一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看著眼前的畫面,我忽然感覺一陣耳鳴,腦袋中嗡嗡作響。
大多數時候,貼著「品學兼優」標籤的我,往往站在老師或社會規範那側,並在心中或多或少譴責著「不務正業」的同齡人們。師長是飽含知識的、權威的,課堂中的秩序應當被維持,教授知識予下一代的老師值得被尊重。
然而,她今天脫口說出「吃屎啦」。
這樣是對的嗎?學生說出口會被懲罰、視為不潔的言語,當中的錯誤生於道德教育,而死於權威嗎?
「你才吃屎。」
鬼使神差地,我脫口說出這句話。
代課老師的臉垮了下來。我不記得她有沒有衝出教室,也不記得他有沒有落下眼淚,我只記得自己的心臟撞擊的大力,連氣管都被擠壓的難受。
接下來,到了行刑的時刻。班導師走進教室,第一句就提到代課老師找他客訴。他要求所有「頂撞」老師的人站起來。包含那位高挑的男生在內,許許多多同學接連站了起來,甚至無法確定那些同學是真的有出言頂撞,抑或是出於義氣相挺。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老師接著嚴肅的問:「老師說有人叫她吃屎,那個人是誰?」言及此,本來坐得穩穩的我,一與不發站起身子。這會兒,老師的表情倒是不大穩定了。
導師讓我到走廊與他一對一面談,問我事情的脈絡。我依照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並說出我心中的不公不義。聽完我說的話,班導表示理解,但認為我仍需要為此向老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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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迅速落幕了。老師得到了道歉,但學生沒有。過程中彼此都犯下了錯誤,卻只有學生需要低頭認錯,教師則站在正義與道德的絕對位置。
出言不遜的我,道歉是應當。不過,時至今日我時而會想,如果當時不是我犯下這件事,如果我不是一位成績好的學生,班導師甚至會願意聽這件事情發生的經過嗎?或許我們從未在學校中學會道德、學會為做錯的事道歉,我們被教育為成績至上、服從權威的人。這些記憶和經驗深深刻在年少的男女們身上,哪怕記憶積滿厚重灰塵,難以辨認當時的情境,那些傷害和經歷仍會如幽魂般糾纏人們醫生一世,乃至再次將其傳承給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