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車廂踏上月台,眼前望去是一大片雜草叢,遠方有高鐵的橋樑,以及更遠處還有個亮著的小餐館。最近天氣開始轉涼,有日本秋天的氣味,在走出火車車門的瞬間,感受到的一股是內外不同的溫度差,以及當火車離去時在空曠的平地行駛而去的車聲。零星幾個旅客下車,這樣的夜裡讓我忽然想起了在日本的時空。
新市雖然沒有對號列車停留,所有的班次南下連同北上,一張A4紙就能全部寫完,但至少每個小時都還有班次經過,也有兩個月台區分南北向,畢竟對號列車也仍然要經過這條鐵道。
住在仙台的時候,距離宿舍最近的火車站是往返於仙台與山形的仙山線之間的北山站。從宿舍往北山站走去得要爬過山坡,且經過幾片墓園才能到達。走去的路上,車道不寬,車流量不大,偶爾需要閃避車輛,但大部分的時間可以放心的走在路中間。稍微走上山坡後,還可以看見山腰上的住宅群,天氣好時,也能看見遠方的觀音像。
北山站只有單側月台,往返於仙台與山形的車次得互相共用軌道,班次顯然也就不多。
而那種在深深黑夜裡的列車,同樣在新市車站也令人有那種氛圍,過了剪票口就是月台,把機車停在車站外的時候,若是聽到遠方平交道的警報聲響,就知道要趕的車快來了,快步跑趕去月台,還能勉強趕上。
以前在台北幾乎不曾看到平交道,在南科當工程師的日子,平交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例如上班時候的路必須得經過平交道一次,平常若要出門吃個便飯,也會經過平交道。火車班次不多,自己出門的時間也蠻類似,看久了大概能從經過的列車知道當時的時刻。區間快車、區間車、自強號、自強3000,往二水、往嘉義、往后里、往善化、往潮州、往沙崙,若是騎車停下的地方,稍微遠一點看不到車上寫的車次和目的地,但是只看車廂數和車型,也大概知道車子要往哪去。
鐵道有鐵道的樂趣,但必須得讓鐵道進入到日常生活中,才能深有體悟,每天看火車,也就能了解鐵道迷何以熱衷於熟悉車型、路線、時刻表。日本的列車名更多,比起台灣的太魯閣、普悠瑪、自強號、自強3000,日本取列車名更是變化多端。列車串連起人的生活,列車的多彩可以說是代表了所經之地的人們生活的多彩。能看火車的日子很愜意,生活有不同的喘息方法,各自的人生各有不同的目的地。台北捷運選擇不多、班次密集,搭乘的人卻還是那麼多,1分鐘後往新店、3分40秒後往台電大樓,一個深呼吸的時間,捷運就開過兩班,來不及留意,列車已經匆匆駛過。
最近的天空黑得很快,日子距離冬至越來越近,下班後吃飽飯天色已黑,離開公司大門,走到機車停車場時,抬頭看見車棚外的路燈以及車棚外那棵葉子已經落光了的樹,有時也是會有時空錯置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樹,但是原來在台灣也是有這種在天氣冷時會沒有葉子的樹,只是相較於其他仍然常綠的樹木群,這棵樹的存在相對單薄而不明顯。也是我先注意到了路燈的光,才注意到這棵樹的位子。
而我總覺得被樹葉半遮住的路燈,有種微妙的隱約的秋季感。或許夏天的黑夜來得沒那麼快,在天空還亮著的時候並不會特別注意路燈,也或者夏天時常突襲的暴雨,使人難以在外行走的時候還能留意到路上的細節。但是在黑夜來得快的季節,會讓人在夜晚的歸途特別注意到那些還亮著的光。
11月後,南部就幾乎不會下雨,終於又到了可以不帶傘、不帶雨衣、不必擔心暴雨的自由自在的季節。若是遇到農曆十五號前後的夜晚,出門得晚時,近乎滿月的月光灑落在道路上、田野間,本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的田變得隱約可見草叢的影,而道路上所見的月光亮度甚至還比路燈亮。
對於月光的實感,也得是在光害少的地方才能特別注意到月光的亮度。過去不曾理解何謂月光「灑落」,親眼見到的時候,才知道真的原本一片漆黑的林間,能因為月光的撒落,而亮出了整條道路。
在日本念書的時候,某個歸途的雪夜,我多看了幾眼宿舍附近的路燈,雪靜靜的下著,只聽得見雪打在外衣上的摩擦聲,黑夜裡的光,照著飄落的雪,有光的地方就是冬夜裡有溫暖的地方。又或者在晴朗的時候,看著深黑的夜空,滿天星斗在高掛天上,我們看星星感覺很小,但他們實際上都是宇宙裡一個可以發光發熱的巨大存在。宇宙的相對是星星和人的距離。沒有什麼事情是非得怎麼樣不可。看似很近的兩顆星,他們在宇宙間的距離其實遠得互相到不了。
最近在看的書是楊富閔的《為阿嬤做傻事》,很喜歡文章裡面的日常生活感,目前看到的部份,蠻多是作者小時候的事情。以前小時候會覺得為什麼有人寫作的時候有辦法把一些過去的回憶寫出來,現在隨著年歲的增長,發現到其實那些紮實生活過的痕跡,會隨著時間而慢慢的在腦中形成各種記憶的片段。感覺上甚至還會因為時間的變化,人生的體會有所不同之後,那些記憶的片段有些部分會變得鮮明起來,在某些生活的片刻突然浮現,讓眼前的事情和過去的事情重合。
就像不同的時間點看書會有不同的感覺,不同的時間點經歷不同的風景,也會產生出人生的不同體驗。看了楊富閔的書,被作者寫作風格感染,原來日常記事還可以這樣寫,原來某些吉光片羽被記錄下來之後就會出現很有意思的一面。這次的寫作也是一種部落格書寫的嘗試,記錄在南部生活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