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何在黑暗房間找一隻黑貓》一書中,有篇章節「囚犯的困境」,深深吸引了我的興趣。文章的一開頭,是這麼說的:「法官的裁決,取決於他早餐吃了甚麼。」,這句聽似戲謔的玩笑話,背後經過貨真價實的科學驗證。
研究發現,案件審議的時間點,與囚犯獲得假釋的機會之間,存在高度關聯。那些一早就被提交給假釋委員的案件,囚犯取得假釋的機率,高達三分之二。但在午餐時間前,機率會逐步降低為零,直到午飯後得到恢復,並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次減少。
這說明了,一系列的決定,需要心理資源的支持,心理資源則會隨著不斷使用、逐漸耗盡。
頗堪玩味的囚犯困境,也同樣適用於職場上常見的「決策疲勞」。的確,依照過去的經驗,安排在中餐或晚餐之前的會議,多半歹戲拖棚,議無決議。因為疲憊的大腦,會開始尋找捷徑,以減輕精力消耗的速度,此時,率先被捨棄的,就是多方權衡的能力,讓我們傾向放棄評估、或維持現狀。
到任新職的第一個月,「決策疲勞」便成為我率先要克服的課題。年末原本就忙得排山倒海,再加上拖沓延宕的舊務需要整頓,友人形容我的業務現況,可比改建中的機場,一邊搶時翻新,一邊得照常起降。
我覺得比喻神準,不免望著一片密麻交疊的行事曆興嘆。我不怕開會、事忙,但真實感覺到「決策疲勞」對於心理和意志力的影響,每次結束滿檔會議的夜晚,都在擔憂自己會不會躁進過度、思慮過當,結果造成傷亡慘重的失事現場。
在現階段,想要調整會議的數量,無異天方夜譚,我得仰賴細緻周全的溝通成本,取得團隊內外的信任資本。那麼,不如換個方式,先辨識自己的決策高產能區間,同時節約其他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消耗心理資源的決策選項,避免自己陷入「決策疲勞」,確保團隊能夠獲得一定質量的決策判斷。
於是,我開始這麼做:
🥨 為了身材,我一直很節制飲食,工作壓力一大,吃飯往往變成我最容易遺忘的事。但是,頭腦習以為常的飢餓,卻會真實影響情緒的穩定度、以及觀點的中立性。雖然還不習慣吃個不停,不過,重大會議之前,我必定先餵飽自己。(情緒中心22號閘門有啟動的朋友,不妨也特別留意。別餓著肚子下決定,從我的經驗來看,那多半都是情緒性的反應,事後很容易追悔莫及。)
🥨 我個人的決策黃金期,集中在早上8:00-10:00,以及下午2:00-4:00,此時的頭腦異常清晰,靈感也活躍靈動。前一晚難以決定的事,我會起早回覆團隊方向,而位處這些時程中的會議,我會邀請團隊,降低在會議中的「呈報」比例,單刀直入擱淺許久的深層議題,我便能以投射者的角度,提供另類反思,重新梳理結構、起蹊徑突圍。
🥨 把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放心交給擅長的人來處理。像是我的秘書,對於細節的打點與掌握,比我更出神入化,上班第二天就抓到我喜歡的咖啡溫度,從此,無論何時,我都能喝到溫度燙口的咖啡。這讓在外商習慣自己照顧自己的我,又驚喜、又有一點不適應,我覺得,45歲的大人了,好像不需要被這樣無微不至、亦步亦趨。
友人一語點醒我,「那是她很重要的工作。妳不要把照顧當成特權,而要想,這是一種幫助妳成為更精實、更健全的領導者的資源。」
是啊,我要善用這樣的資源,讓祕書做擅長的事情。所以,我放心讓她打理我的日常餐食、電腦設備與辦公環境,隨時提醒我部門間的世故人情。如此,我就能把煩惱瑣碎、繁複事務的時間,拿來支持更需要精準決策的項目。
🥨 學會說「知道了,我想一下。」,而不必第一時間給出答案或指令。這一點,是我從其中一個團隊主管中學到的,他年紀輕輕、處世卻十分成熟。每當我和他討論到困難的主題,交付需要大刀闊斧的任務,他從不說Yes Sir或遵命,而是表達收到,他會想一下再來覆命。事後,他總交付超乎預期的計畫或成果。
這再次提醒我,一個好的領導,所展現出的把握,不是當下就非得達成的。團隊期待的,也可能不是quick answer,而是如何從源頭解決疑惑,選擇正確的事情來投入,或是把錯得離譜的事情,嘗試換個方式來做。
因此,我不會拒絕傍晚六點以後的會議,但只要過了我的黃金決策區間,我便不輕易允諾或決定。至多表達我的看法,而鼓勵團隊,我們都再想一下,起碼留一個晚上的時間沉澱,明日再戰。
如此這般,我度過了到職的第一個月。經歷許多事,累積的感受亦遠遠超乎文字所能形容,能夠確定的是,曾經禁錮我良久的困境和心魔,透過上述的日常練習,開始一層一層,打開牢籠與枷鎖。
和大家分享,願我們在職場中,亦能保守心中的自由,從而打造決策的悠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