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艾諾拉》：階級翻轉的否證法

令人絕望的不是性可以換到階級翻轉，而是就連性也換不到階級翻轉。《艾諾拉》並不難懂，她的每段劇情都是直球。但當我們想要去捕捉她的本質，卻一次次地揮棒落空，如同自由的棒子敲在名為階級的厚牆上，只留下虛無的聲響。

《艾諾拉》電影海報

性與金錢

電影的前半部分毫不避諱地描繪性與金錢，幾乎是用性和物質生活來填滿所有的畫面。但隱伏在性與金錢背後的是階級翻轉的線索，那才是吸引我們繼續看下去的東西，也是電影所鋪陳的問題意識。

什麼可以帶來階級翻轉？故事開頭提到語言：艾妮因為能說俄語而被派去接待俄國來的凱子伊凡，進而獲得麻雀變鳳凰的機會。語言在此彷彿是階級流動的敲門磚：妳得先會說上層社會的語言，才能打進上層社會。至此，布赫迪厄的文化資本理論呼之欲出。但後來，我們知道伊凡在乎的根本不是語言。打從一開始，他就不介意艾妮的破俄文；而最後當他回到「總部」，也是找了其他不會俄文的女孩。他想要的不是語言、不是邏各斯（logos）、更不是家鄉。他想要的是性，他想買到能取悅他的人。

階級的威力

正當性與金錢重新佔回上風，電影隨即向我們展示這些東西在階級面前根本是無力的。階級是一種權力，它讓人呼風喚雨，支配金錢，也支配人際關係。當伊凡的父母揚言要來美國帶回伊凡，伊凡嚇得奪門而出，因為那意味著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將被剝奪，包含房子，包含妻子。這種階級不單純是由金錢堆積而成，它經過一代又一代的複製，終於成為難以撼動的龐大體系。這不是一個富二代的色心就可以去摧毀的，因為體系會用盡各種手段來維護自己，所謂的紈褲子弟也終將受到體系的同化。

自由對抗傳統

伊凡對抗父母，艾妮對抗伊凡的父母，其實都隱含「自由對抗傳統」的寓意。伊凡雖然是紈褲子弟，可是他愛好自由，愛好美國，都是自由派的概念，而艾妮追求階級翻轉的精神就更不在話下。與此相對的是伊凡的父母，他們傳統，來自俄國，而且有權有勢。這兩方的鬥爭在電影中被描繪為螳臂擋車，甚至在伊凡的部份被醜化為幼稚對抗傳統，從國際關係的角度來看也有美蘇對抗的意味。

在電影中，自由終究不敵傳統，不論動用文化資本、性還是金錢都以失敗告終，遑論是其他電影裡的那些純真的東西呢？於是，整部電影宛如階級翻轉的否證法，用盡方法以後，只留下「階級不會改變」的悲觀答案，符合電影結尾的絕望哭聲。

找回妳的真名

然而，這部電影並不是沒有留下希望。在故事尾聲，伊格對艾妮說：我喜歡「艾諾拉」勝過「艾妮」。艾諾拉是真名，艾妮是花名。可是艾妮卻說：美國人不重視這些，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涵。從這個角度來看，美國精神追求自由，會不會讓我們在這個花花世界裡忘記了自己的真名呢？自由意味著我可以成為任何人，可是在其中的那個不變的我到底是什麼呢？也許我們終究無法打穿階級，但在階級的牢籠下，我們至少可以保留純真的自我。這或許就是艾諾拉這個名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