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犬」的霓虹燈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我掙扎著拿出手機,心裡默默感激學校那些強制的性別平等研討會。誰能想到,當初在那些無聊的PowerPoint簡報中集中精神,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手指微微發抖,我撥通了教育法第九修正案辦公室的電話,默默祈禱這麼晚還有人接電話。果不其然,一個聽起來疲憊的聲音接了起來,二十分鐘後,一個叫莎拉的女子來到了酒吧,她穿著實用的鞋子,踩在黏糊糊的地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我開始解釋,說謊的話比我想像中流利得多。「事情是這樣的,我在這裡碰巧遇見瑪格麗特,」我隨便指了指。「她在擔心她的德國文學報告,所以我們開始討論諾瓦利斯的《夜頌》。你懂的,像是常見的東西——光與暗的對立作為靈性覺醒的隱喻,虔信派對浪漫主義詩歌的影響,還有將情慾升華為神秘體驗……」我越說越多,像個故障的學術灑水器一樣,口若懸河地拋出一堆文學術語。
莎拉挑了挑眉,眼神在我和瑪格麗特癱倒的身體之間來回掃視。酒保,天知道他那滿身刺青的心腸真好,點了點頭確認我的話。「是真的,」他咕噥道。「我從來沒聽過有人能把德國詩講得這麼精細,差點把我也講睡著了。」
莎拉的眼神變得更加懷疑,顯然並不完全相信我的故事。「好吧,」她說,語氣充滿了懷疑。「那我們帶她回家吧?」
我們一起將瑪格麗特無力的身體弄上莎拉的車。當我們把她安置在後座時,瑪格麗特稍微動了一下。「喬治,」她喃喃道,「別忘了……惡魔……他們無處不在……」
我皺了皺眉,祈禱莎拉沒聽見。可從她瞟過來的眼神看來,她肯定聽見了。「照顧好她,」我語氣無力地說,當莎拉坐上駕駛座。
「哦,我會的,記得提交GE-107-E表格,」她回答道,語氣中透著一種讓我知道這件事還沒完的意味。
車子開走後,我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是暫時解決了這場危機。我疲憊地走回酒吧,感覺到自己的年紀在每一步中都沉甸甸地體現出來。
酒保迎接我時,臉上掛著會心的笑容。「今天晚上不太順利吧,教授?」
我癱坐在一個凳子上。「你完全不知道。」
他笑著推過來一杯水。「這杯算我的,看起來你需要它。」
「謝謝,」我低聲說,感激地把水喝光。
「你知道嗎,」酒保說,靠過來一副神秘的樣子,「我在這個酒吧見過很多奇怪的事情,但你們這些學術人真是無人能及。上週,我發誓看到了一群哲學系的人試圖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證明他們杯子的存在。」
我勉強笑了笑,正準備回應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酒吧的嘈雜。
「哎呀呀,這不是我們的風流才子嗎?」
我轉過身,看到亞力士懶散地靠在一個附近的卡座上,面前放著一杯已經喝掉一半的威士忌。他的眼神閃爍著調皮的光芒,向我招了招手。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他的卡座對面坐下。亞力士的笑容越來越大。「最近桃花運不斷啊,喬治。先是夏洛特,現在是瑪格麗特。可惜他們都不能碰,對吧?」
我感到臉上發熱。「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虛弱地抗議。
亞力士靠回椅子上,晃動著他的威士忌。「當然不是啦。不過我還是勸你小心點,朋友。有些夢最好不要去探索。」
他的話在空氣中懸掛著,沉默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周圍的玻璃碰撞聲和低語聲似乎漸漸變成了背景噪音。我盯著空空的水杯,拼命想找些話題打破沉默,但腦袋卻一片空白。
終於,實在忍不住這種尷尬的氛圍,我清了清嗓子。「所以……呃……你那個新實驗室怎麼樣了?」我勉強擠出一句話,聲音聽起來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
亞力士的眼神,本來專注在某個遙遠的點上,突然回到我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實驗室啊,」他重複著,像在品味這個詞。「其實我最近不太露面,就是因為這個。」
我點了點頭,感覺到一絲如釋重負,終於抓住了一點能聊的東西。「哦,我明白了,新的項目一定讓你很忙吧。」
「忙,」亞力士重複道,笑容加深,但眼裡卻沒有笑意。「這麼說吧,的確挺忙的。」他靠回椅子上,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打出一段不規則的節奏。「聽著,喬治,我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提醒什麼?」我愣住了。
「是瑪格麗特,」他低聲說,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我看到你幫她結了帳。」他湊近些,眼神緊緊鎖住我的。「不過提醒你一下,朋友——記得把錢要回來。相信我,你可不想捲入那個麻煩裡。」
他的話讓我感到一陣寒意,想起了瑪格麗特喝醉時那些胡言亂語和她眼裡的淚水。我慢慢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無法開口說話。
亞力士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來。「好啦,我該走了。明天一早還有事呢。」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只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把我留在原地,陷入沉思。
我向酒保招了招手,突然想喝點比水更強勁的東西。「來杯黑色風暴,」我說,這款雞尾酒的名字正好與我此刻混亂的心境相呼應。
酒保調製飲料時,黑朗姆酒和薑汁啤酒在杯中交融,就像我腦中混亂的思緒。我轉頭看向魚缸,藍色的水映照著微弱的光芒,讓酒吧的平凡空間染上了一絲夢幻的氣息。
我看著金魚懶洋洋地游著,鱗片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夏洛特那晚說的話再次在我腦海中迴響:「也許我們現在只是金魚夢中的幻影。」
黑色風暴端上來了,那顏色像是洶湧的大海。我喝了一口,薑汁啤酒的辛辣甜味中和了朗姆酒的濃烈,就像夏洛特的出現打破了我單調的學術生活。
我一邊啜飲著酒,一邊眼睛依舊盯著那個魚缸。內心的某個部分——還沒完全從琴酒的醉意中清醒過來——竟然半認真地期待金魚會突然長出翅膀,飛向天空。但金魚依舊在水中打轉,彷彿它們對一位略帶醉意的教授無意間引發的存在危機一無所知。
我忍不住想:我們是不是都只是某隻宇宙金魚夢中的角色?如果真是這樣,那當金魚醒來時,我們又會怎樣?這個想法讓我背脊發涼,我又猛喝了一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