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似乎在嘲弄我,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哈特利的辦公室,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迴響。短短的30米路程卻讓我感覺像是西西弗斯推著巨石上山,每一步都讓我更接近那個我恐懼的學術末日。
腦海中浮現出各種可能的災難,每一個都比上一個更糟糕。教育法第九修正案辦公室是不是看穿了我的那些薄弱藉口?我是不是要像劉洪濤一樣,身敗名裂地被趕出去?冷汗從我額頭滲出,彷彿眼前能看到我的職業生涯在我面前逐漸崩塌。 經過一個昏暗的角落時,我幾乎可以肯定看到奧斯卡.王爾德的幽靈靠在牆上,臉上掛著一抹譏諷的笑容。「親愛的孩子,」他那幽靈般的聲音低語,「唯一比被談論還糟糕的事,就是沒有人談論你。擁抱你的醜聞吧!」我打了個寒顫,急忙加快腳步。瑪格麗特醉酒時的話語回響在耳邊,她尖聲叫喊著「死刑」,仿佛這聲音在牆壁間迴盪。我皺著眉,想著我是不是要面對自己的學術死刑。
顫抖的手敲了敲哈特利的門。她意外的愉快「請進!」聲音再次讓我打了個寒顫。我走進去,感覺像個走向絞刑台的犯人。
哈特利的笑容過於溫暖,讓人感到不安,她示意我坐下。「喬治,謝謝你來。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我強忍著咽了口口水。「到八月就三年了,哈特利博士。」
她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那你對我們學校的印象如何?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
我努力拼湊著字句,試圖在誠實與奉承之間找到平衡。「這段時間……很有啟發,」我開始說,連自己都覺得聲音有些緊張。「這裡的教師對自己的領域都非常投入,學生們的熱情……也很獨特。我覺得這裡的學術環境既有挑戰性又非常有收穫。」
哈特利看起來對我的回答很滿意,這反而讓我更加焦慮。「你最近有在外面找終身職嗎?有什麼進展嗎?」
我困惑地搖了搖頭,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沒有,我還沒開始找。我的訪問合同還有一年,所以我還沒開始找工作。」
她的表情有些暗淡,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很抱歉,穆內塔尼博士,由於預算重組,我們必須提前終止你的訪問職位。」
她的話像是實質的打擊,重重地打在我身上。我的腦袋開始天旋地轉,各種情緒一湧而上,幾乎要將我淹沒。恐懼像爪子一樣抓住我的喉嚨——我要去哪裡?我該怎麼辦?就業市場如此殘酷,半路失去工作對學術生涯幾乎是死刑。
隨後,一股憤怒開始升起,熱烈而猛烈。他們怎麼敢這樣對我?所有額外的工作,招募學生,替安潔莉娜頂班——他們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忠誠?想到我一次次妥協原則為這個學校服務,心裡湧起一股苦澀的笑意。
在這一切之下,深深的羞愧感開始蔓延。我是不是不夠好?這是不是因為我捲入了瑪格麗特的醉酒事件而被懲罰?還是說,我只不過是學術機器裡的一個可有可無的齒輪,用完了就可以隨時丟棄?
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面——我那微薄的存款一天天減少,無奈之下回到父母家,亞力士悠閒地在他的高科技實驗室裡享受,而我卻在收拾自己的辦公室。一切的不公讓我想尖叫,想怒吼這個已經把我吞噬了的體系,現在準備把我吐出去。
但表面上,我依然保持沉靜,臉上一副冷靜的面具。多年來學術界的政治鬥爭讓我明白,即便世界崩塌,也得保持一副撲克臉。我直視哈特利,眼神冷硬,默默地挑釁她,挑戰她是否會流露出哪怕一絲同情。
沉默在我們之間延伸,充滿著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和破碎的夢想。
突然,哈特利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但是……」她拉長語調,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我知道你們私底下都叫我『但是利』,那我們就來個正宗的『但是』,好嗎?」
我屏住呼吸,身體繃緊,準備迎接下一個打擊。
但是,」她繼續說,眼中閃爍著光芒,「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這個職位將轉換為終身教職,我個人希望能把它給你。你的學術成就,以及你在支持我們招生工作中的傑出表現,讓我們相信你是我們系裡不可或缺的一員。你在嚴謹的學術研究與實際推廣之間架起了橋樑,這正是我們在這個人文學科面臨挑戰的時刻所需要的。」
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情緒從絕望瞬間翻轉成狂喜。世界似乎在我的腳下晃動,現實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樣在我面前滑動。這是真的嗎?還是我終於因為琴酒的影響陷入了幻覺,絕望的心靈在學術末日來臨時幻想出了這根救命稻草?
一陣歇斯底里的笑意湧上胸口。哦,這真是充滿宇宙諷刺的一幕!一秒鐘前我還在刀口上,下一秒鐘就被拋出了學術界的金牌入場券。這幾分鐘內的情緒過山車讓我頭暈目眩,心裡滿是希望、難以置信以及殘留的恐懼。
當我張嘴想回應,表達我的感激、驚訝和釋然時,哈特利舉起一隻手,那熟悉的「但是」再次出現在她的唇邊。
「但是,」她說,語氣變得嚴肅,「根據州法律規定,所有終身教職必須公開招募。我們必須走完所有程序,你理解的。」
她開始解釋過程:「首先,我們會將這個職位在全國範圍內發佈招聘信息。然後進行初步篩選,挑選頂尖候選人進行電話面試。接著我們會邀請一些候選人來校園進行訪問——包括講座、與教師和學生的會面,所有該走的流程都得走。最終由我們系提交兩名候選人,交由大學學術委員會做最後的選擇。」
我跟著點頭,儘管心中充滿希望,但仍然努力讓表情保持中立。
「所有這些步驟我們系都能控制,」哈特利安撫道。「這基本上只是形式而已。唯一的不確定因素是最後階段。我們會提交兩名候選人到學術委員會,你將是我們的首選——相信我,我們會給你最高的推薦評價。而另一名候選人,我們會選一個評價顯著較低的,確保委員會不會選錯人。」
哈特利的話讓我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情緒波動。巨大的解脫感席捲而來,我的職業生涯還沒結束,我可能真的有機會獲得學術界的聖杯:終身教職。可是同時也伴隨著一絲罪惡感,一個聲音在耳邊低語,質疑這種程序的倫理道德。那些其他候選人呢?他們會不會以為這是一場公平的競爭,卻不知道牌局早已經對他們不利?
在這一切之下,焦慮感仍然在強烈地翻湧著。如果儘管有這些操作,學術委員會最終還是選了另一位候選人怎麼辦?如果我的校園訪問表現不佳,或者突然出現了什麼意外呢?賭注從未如此高,壓力讓我感覺幾乎窒息。
但看著哈特利期待的臉,我知道我只有一個回應選項。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謝謝你,哈特利博士,」我說,儘管內心依然不安,但聲音卻比我想像中平穩。「我非常感激這個機會。我保證我會竭盡全力,證明你的信任是值得的。你可以完全依賴我的忠誠和對這個系所的奉獻。」
當這些話從我嘴裡說出,我心中默默發誓,的確,我會竭盡全力。畢竟,這也許是我在學術界獲得穩定、找到歸屬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