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

只剩下飢餓感。 在死去活來的失眠和疼痛之後，在殘喘地活下來之後，一切荒誕在天空之中暗暗發紅，而我大口貪婪地呼吸著，寒冷且潮濕的空氣像把匕首插進了我的咽喉。雙腳在大步大步的奔跑後感到隱隱作痛，彷彿要就此逃離任何我所能觸及的一切。 然後，最後，只剩下飢餓感。 我的心窩感到匱乏與空洞，軀殼裡總像是有著一隻鳥，奮力地振翅，想掙脫著嬌小的人類皮囊。卻無濟於事。此刻我再也說不上難過，也不再感到有一胸腔哭不出來的難受。如果眼淚會在身體裡積水的話，我已經是個睡蓮池塘了。 好累，又好餓。 我看著他在絢麗的七彩室內燈下抽煙的嘴臉，產生了一種難言的厭惡。說不上為什麼，也不曉得。而我又感到頭暈目眩，又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它們的界線越趨模糊，好像只是在這兩個世界裡渾渾噩噩地半夢半醒，而如今使我確信我還醒著的痛感消失了。那麼是睡著了嗎？我不曉得，只感到好餓。 我曾經在十七歲那年冬天，回家時踏著疲憊的步伐走上公寓的樓梯，看著鄰居在樓梯間種植的盆栽時，就想過，我或許有個黑洞，瘋狂吞噬一切所能吞嚥的，一切所能食用的。而當我已經沒有東西能夠吃下肚以後，就開始吞食自己了。胸前像是有一個不斷消失的流沙，而我也在流沙四週逐漸崩塌。 是什麼時後開始，把自己也吃完了？卻還是感到好餓。 只剩下飢餓感。 我小心地不要吸入過多的冷空氣，車水馬龍中的那些霓虹燈，車燈，聖誕節裝飾燈。換作是幾個月前的我，此刻一定會感到恐慌，感到自己要失去理智，並對於身邊空無一人感到惶恐。可現在我沒什麼感覺，只有一點寒冷，一點疲憊，和飢餓。 他沒有把我留下，是我放棄了。像看著空地上唯一佇立的一片殘壁，再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曾經站在旁邊哭泣。 因為太餓了，所以把眼淚的吃光了，把難過也吃光了，把憤怒也吃光了，把最後一點點的愛，也吃光了。 才發現我並不想成為這種悲哀的模樣。 卻還是，只剩下飢餓感。 也沒有更多的情緒去餵食這紅色的裸體女人了。 -

附圖是畢卡索的作品，在巴黎時看到這幅真跡馬上抓住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