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你以為愛的前提是理解，是包容與體諒，但你不曉得愛還有失望與無可奈何。你以為夫妻之所以在一起是因為愛情，但你不曉得他們沒有離開對方是因為龐大的失望。反正無論誰最後都會讓你失望透頂，但你沒有愛過他們，所以這些都無所謂。你其實誰都不愛，你過了來去自如的一生，沒有人真正讓你動了留下的念頭，沒有人讓你願意捨棄世界。所以你趨之若鶩，你不禁想知道如果丟掉自己一次是什麼樣的悸動。你知道愛情是給那些好人的，你是伊甸園的蛇，所以你不會有亞當或夏娃，因為你看穿了幻象。而那些都不是愛。 世間沒有真正的愛情，你是這麼想的。 當他嘴巴裡吐出甜言蜜語和意亂情迷的神色時，你只知道他被自己的伎倆騙了，你只知道你們站在不一樣的地方看著伊甸園。而你雖然愛他，但你也知道他還要幾年才能理解你，也可能終其一生無法。你看過人間太多的悲歡離合與哀傷，你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的幸福是幸福，也不明白不幸為什麼不幸。你愛過一些人，但他們都沒辦法回應你想要被愛的方式。於是你接受了，純粹的愛或許也不存在。 因為你只是伊甸園的蛇，只是暴戾的動物，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你也是相同種類的人。所以你才會愛上他，而不是那個如天使下凡的男子。你期待死亡和征服，撕裂與絕對的佔有。你喜歡寵物，因為你知道你給出的愛就是牠們的全世界，暴戾又自私的那種人。你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個好人，不明白為什麼上天不賜予良緣。直到自己被另一條蛇拆穿，才發現原來你不該讓亞當愛上你，因為你不可能是他的夏娃。因為你這輩子除了自己沒真正愛過誰，你沒辦法為了另一個人放棄自己的四肢，你總想保全自己，貪圖著。 於是但凡有人使你自殺式地墜入愛河的話，那可能就真的是愛了。 你終於想透了，原來愛這麼難受，猶如被自己背叛一般，卻還是忍不住想成全某個人的心願。你以為愛的前提是理解，後來才發現其實是接受你終究無法體會。 蛇再次貪婪地盤上你的軀幹像蘋果樹那般，他絲毫不畏懼地望著你，他遞出了一個邀請，口吐蓮花。你說你不知道，他說你可以說不，但你們都知道寒冷的陽臺上會發生什麼事。你喜愛這條蛇，也喜歡他恣意又目中無人地打量著你，盤算著如何吞食比自己大好幾倍的生物。因為你的野心比這條蛇還大，你要他，要他被你緊緊抓牢，要他對你言聽計從，要他沒有你就無法存活。你要他生，要他死，要他纏繞在你雪白的胸脯上。一呼一吸、膨脹又收縮的肋骨間，沒有真正的愛，沒有亞當，只有蛇繃緊了肌肉，絞緊了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