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電影之內:影像、語言與地方感的交織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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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12日,於雄本老屋規劃有限公司進行《歸鄉三部曲》電影放映與映後座談。(雄本老屋提供)

2024年12月12日,於雄本老屋規劃有限公司進行《歸鄉三部曲》電影放映與映後座談。(雄本老屋提供)


2024年12月12日午後,我們來到雄本老屋規劃有限公司進行放映及映後座談,雄本老屋近年致力於台灣各地的老屋修繕工作,為許多地方保存各式各樣珍貴的空間,也是守護地方文化的重要夥伴,很榮幸在集資期間獲得雄本老屋的支持贊助,也才有了這一場次的放映契機。⁣

這場講座有別於校園場次,很開心能夠《吾土》創作過程當中的兩位重要人物再次相聚,一位是飾演劇中主角馬水生的王靖惇老師(劇場編導演),另一位則是為劇中台語腔調把關的賴昭男老師(李江却台語文教基金會副執行長兼《台文通訊BONG報》主編)。⁣在映後的交流裡,我們跟現場的朋友再次經歷了《吾土》製作的整個過程,從起初如何看待這篇文本所傳遞的時代精神,到台語腔調同安腔的考究、演員的角色融入,還有關於在地方拍攝電影的資源投注,各方各面都存在著細緻的考量。

在這樣的對談當中,我們也才能看見從各項專業的視角出發,如何在最終的影像呈現出最為平衡的狀態。⁣


這一場映後座談,是首次邀請演員和技術指導夥伴一起來回顧創作歷程,重新回想起那些過程,都成為了彼此在創作或生活中的養分。以下為座談逐字稿經過適當調修後的完整內容,忠實記錄下這場難得的對談,也期待這樣的經驗,能夠觸發更多在於文學、語言、影像之間的文化碰撞。




王靖惇老師飾演劇中主角馬水生,賴昭男老師則是為劇中台語腔調把關。

王靖惇老師飾演劇中主角馬水生,賴昭男老師則是為劇中台語腔調把關。


賴昭男(以下簡稱賴):因為導演他們先去找美親老師做台文文本的翻譯,後來現場也需要台語指導去看現場演員拍攝的狀況,後來就是來找我,是這樣牽起來的。我現在主要是在李江却台語文教金會,可以講推廣台語相關的東西,但其實我自己並不會常常講推廣台語,因為我覺得這應該是一件滿自然的事,其實在我們生活當中,本來就會遇到語言方面的東西。

為什麼我會被邀請來,是因為跟老闆蕭定雄之前在大學就認識了,那個時候認識,我們會對文化這個議題有興趣,後來大家慢慢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文化是什麼,後來蕭定雄可能從老屋建築城鄉方面去著手,我也是輾轉到了台語文教基金會,就是從語言的方面去著手,這個部分我相信等一下我們會再更深入的去談。

 

王靖惇(以下簡稱王):大家好,我是王靖惇,我是劇場的編劇導演,也是演員,我是出生台中,其實之前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拍戲,去的時候,其實覺得很好玩的是,這個小說其實之前是有看過的,但是在過程當中,就會思考要照小說走,還是應該要去創造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角色?

看起來我是選擇了後者,反正他們也都改編了嘛,我覺得這樣的轉譯跟二創,其實就可以讓文學繼續產生不同的意義。其實一開始他們找我去試鏡的時候,沒有想太多,實際拍攝然後知道這整齣戲,認識崇銘的用意之後,我就覺得這個片子,是拍過影像裡面對我來講,特別具有意義的。

因為崇銘就是一直在推廣他,所以就會有更多人看見,去認識台灣文學。所以拍攝的時候就是度過了相當愉快的三天,那後面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們就一邊討論一邊聊好了。


從小說到電影,文本如何融入個人生命經驗?


洪崇銘(以下簡稱洪):起初我們先從〈吾土〉這篇文章開始聊起,當時候是怎麼理解醒夫老師寫的這篇文章,我們這個時代去看這篇文章的時候,有什麼樣的意義,或是對你們來講有什麼個人的連結嗎?


王:關於這個小說在文學上或歷史上的定位,我個人是覺得沒有什麼太多的資格去聊它,所以就從我個人的角度,去年拍嘛對不對?是2023,我自己的媽媽是在2022過世的,所以那時候其實面對一個非常想要讓爸爸媽媽,可以讓他們好過,跟他們相處的時光,那個時候等於爸爸媽媽過世還沒有一年,所以那時候其實從這邊切入的時候,是滿快就可以理解這個角色,對於為什麼一定要讓爸爸媽媽可以舒服地過,也因為這個意念是非常強烈的,所以很自然在演出的時候,我就選擇了一個近乎於威脅弟弟的方式去詮釋。


〈吾土〉,其實土對我來講是家。


那時候有一個很深刻的連結,我媽媽是6月過世,房子是7月底還8月初收回去,因為我們是租的房子,我們沒有自己的房子,也沒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媽媽過世之後,其實我以忙碌為藉口,有半個月的時間是不回去收拾的,直到我姊說每個月都在付房租,是不是該回去看一下,我們才回去面對這個事情。

房子收回去將近也許半年的時間裡面,我會不斷頻繁夢到這個房子、夢到家人,所以對於這個馬水生面對的兩難,就是很奇妙的事,我覺得這齣戲好像是在這個時刻自然降臨到我的生命裡面,所以對於土地要賣不賣?爸爸媽媽是要給他們怎麼樣的生活?跟他們怎麼樣的相處?其實那個情感就是很容易連結的。

其實我覺得晟傑(《吾土》編導)是很會寫劇本的人,某個程度以戲劇性來說,或者演員的表演性來說,可能比我在看原著小說的時候,情感上是更強烈的,當然醒夫老師在這篇文章,他非常如實去呈現了他們家族的樣貌,為我們記錄了歷史跟文學的某種時代的樣子是很珍貴的,但當他改編之後,我就覺得似乎跟我的連結,以表演的角度來講是更強烈了,當然那時候一些痛苦的部分,就是語言的東西,我們等一下再聊。


賴:接到這個case的時候,其實對洪醒夫,大概知道這個作家,但是他的作品我可能也沒有很認真唸過,因為我並不是文學掛的人,我也不是很喜歡文學,那個時候知道這個case,有被指定一個任務,需要把二林的腔調還原出來,不曉得大家有沒有聽得出來?

我自己本身也不是講這個腔調,我剛剛忘記說我是台南人,我也不是彰化在地人,那時候是為了接這個case,我又回頭去翻了洪醒夫這篇原著的小說來看,我也才仔細地看過一次,對我來講是很功能取向的目的在看這篇文章,因為我就是要趕快把這篇文章的脈絡搞清楚。

我的重點會放在語言的部分,我覺得那些文字對我來講,當然變成劇本之後,又經過一次的改編,而且美親老師她也有把這個文本翻成劇本的台詞再翻成台語,所以我在回去對應看原文本的時候,會發現中間經過了非常多次的轉譯。


我們看這個文本的時候,其實會沒有想到語言的議題在裡面,其實有一定的重要性,因為我們看的那個文本,基本上洪醒夫就是用華語寫的,當然你知道那個故事發生的背景,就是用台語講的,可是你在看的過程當中,其實你可能不會那麼的深刻體會到這些事情。


當它變成電影的時候,就必須要把這個語言的部份呈現出來,我們就會發現一件事情,文字跟實際的畫面,還有語言的部分是有一個很大的落差,所以我看原文本的時候,我會一直在尋找到底洪醒夫在哪裡藏了台語,他寫的雖然是華語,可是你一定會發現,他有一些字句並不是華語的語法,他其實是有台語藏在裡面的,那我就會特別去找尋那些部分,甚至我會想要把它裡面很明顯是台語的一些關鍵字詞、關鍵句,在電影裡面還原出來。

原著裡面的句子,我就把它轉譯出來,所以對我來講,當時對文本的理解是這個部分,如果說是跟我自己的生命經驗對照的話,我覺得我自己是慢慢在排戲的過程當中去體會的,因為一剛開始我很著急要把語言處理好,我沒有太多時間去體會。

我覺得大家都會去想自己跟土地的關係,那只是說我自己後來切入的面向是在於這一塊,我覺得這可能是比較少人注意到的,為什麼在二林的故事會需要用二林的腔調,其實聽起來好像很自然對不對?但事實上是大多數的人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很強烈的意識。

我們現在在思考台灣文學,我們有沒有想過台灣文學應該要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呈現?因為我們讀到的東西大多會是華文的,個華文的文體是不是真的能夠去反映台灣社會的情況?我覺得這會是為什麼美親老師看完之後很感動的一個原因,因為就是透過電影,把這些可能在文學裡面看不到的東西都還原出來了。


洪:我這邊補充一下,為什麼我們前兩部,大家沒有聽到這個口音?一來是沒有錢,沒有錢這樣做,這個就是最直接的原因,二來是我們其實是三部曲,但我去校園播映,不是三部拍完才去,我是第一部拍完就去了,我要去累積,不管是各種的連結也好,讓更多的老師、學生知道我在做這件事情,所以其實我們從2020年拍完第一部就在到處跑,其實第一部《有誰要到二林去》,我忘記哪個場合,就有一個大哥就舉手說你們這個不對,你們沒有海口腔,二林的故事沒有海口腔,你們敢說是二林的故事?

我傻眼,兩個都是高雄人,我要怎麼叫他海口腔?所以我就是從第一部就把這個東西放在心裡,第二部我們也是用比較土砲的方式,我們找了一個在地的長輩去跟他讀劇,他完全不知道我們要幹嘛,一直到第三部,像我們剛剛提到的晟傑是我們的編導,他其實不太會講台語,因為他從小到大不是在台語的環境裡面長大的,因為我很在意這件事情,所以他也會一起去試著做到,所以我們才連結到美親老師。

那時候美親老師就把球丟給昭男老師了,她說有一個很棒的人,那我們相信美親老師,然後我們就找到昭男老師,所以這也都是我們第一次去嘗試這件事情,我覺得真的還滿不容易,也辛苦兩位了。



拍攝前夕:語言細節與情境刻畫的雙重挑戰


洪:我們就是慢慢進到排練的那一段時間到拍攝的現場,你們剛剛也再看一次,有沒有回想起來,在準備的過程裡面,有沒有對你們來講,真的是特別難的?像剛剛有提到可能語言的部分,或者怎麼樣去詮釋?

剛剛靖惇老師有提到一件事情是試鏡的時候,其實當時候我們都有點被試鏡的時候嚇到,你一離開我們就想怎麼會是這樣?你還記得當時後試鏡的演出嗎?那方便也幫我們稍微分享一下,當時候你怎麼會想要去詮釋這樣的馬水生,我覺得那一段是讓我們都很印象深刻的。

那昭男老師這邊其實也有提到,怎麼去找到這個同安腔,其實我自己是本身是二林人,我的台語就不是這樣,我聽我阿公阿祖也不是這樣說,我覺得很有趣的一件事情,是讓我重新去認識我這個地方的語言到底是什麼?


王:老實說去試鏡的時候沒有想很多,我記得我最後一次演影像是2016年,而且是廣告,在那之後我也應該就沒有再參加試鏡,就滿專注在劇場這邊,他們找我去的時候,我本來還想說要不要去,但後來就想說是改編自文學,質感應該會不錯吧?然後我就去了。

我沒有覺得非拍不可,沒上就算了,我也沒有專注在拍影像這個事情,我去的時候印象很深刻,因為是在台藝大裡面試鏡,他們可能年紀都比我小,所以我一進去的時候,他們全部都起立,我就想說你們在幹麻?我想說是什麼狀況?

他們的casting其實都是找劇場演員去,我去之前還有遇到其他的劇場演員。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太多,給我什麼情境,我內心的情感直覺是什麼我就去了,所以我完全沒有想說要去復刻,他們的角色好像有描述一些比較怯懦這一類的形容,可是我就很直覺,沒有想我要往那邊去,可能是因為在表演屬性上面,怯懦或者是偏被動的角色,其實在表演上是比較難演的。

我記得跟我對戲的是子賢,他其實也是一個導演,他也滿有趣的,他們給我一個題目,子賢飾演戲裡面來跟我講價的那個人,我要堅持那個價格,他們可能本來期待的,也許是因為種種對爸爸的什麼什麼,我最終就接受那個價格,但是我們在即興的訓練當中,就是千方百計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一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讓,各種方就是不給他那個價格,子賢似乎也覺得有點困擾,就是覺得怎麼遇到這麼堅持的一個人,但是我們就是使命必達,所以一直演到應該是晟傑,說好到這邊,所以我最終就守住了我的價格,他們可能覺得這個馬水生好難搞,大概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賴:一剛開始接這個case的時候,我也沒有想那麼多,畢竟我自己之前也有接過別的台語指導,一般來說台語指導會是用優勢腔去指導,大家聽到的腔調大多都是優勢腔,不管是高雄腔或是台北腔,都是很優勢的腔調。

一剛開始我先看過,後來我才知道是需要用到當地的腔調,我就去做了一些功課,畢竟我也不是會講這個腔調的人,我就去查一些學術論文,那邊腔調的怎麼唸,我對海口腔有一點了解,可是那時候還沒有很認真去了解二林這個地方,到底語言實際上呈現出來會是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時間也有一點趕,我記得好像要排練的前一個禮拜,我才趕快抱佛腳,趕快去找會講海口腔的人跟我對劇本,你們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比你們還緊張,他們後來都覺得很可怕,其實我比他們還更緊張,畢竟是我要講所有人的台詞。


王:其實我們第一次排戲的時候是跟我們說講一般台語,所以那時候也有錄了所謂的優勢腔給我們聽,我那時候想說台語,雖然不是超級厲害,但是這個程度ok啦,然後二哥,演我爸爸的榮裕老師,當然更沒有問題,我記得我們是排練一次嘛對不對?

排練一次,開拍前不知道多久突然說,maybe就是一個禮拜,跟我們說要改講海口腔,我心裡想說不要到開拍前一個禮拜才講!


洪:抱歉,因為那時候才找到他。



王:我就收到他的錄音檔,聽完之後我就傻眼。我們到了那邊之後,二哥可能比我更傻眼,我們每一天開拍前,他可能每天晚上都去二哥房間吧?我就是一直在聽錄音,想說我要怎麼把這個腔調講好。


賴:坦白說要用自己陌生的腔調演戲真的是很困難,對我來講,我也是第一次是用陌生的腔調去指導,所以我去跟他們排練的那兩天,那兩天前,我才趕快把我自己的功課做完,那一天給他們一個版本,但其實我後面還要再偷偷調整,因為我之前的時間太趕,所以沒有辦法把資料都做完。

反正我就先給一個還可以的版本,之後我再去找更多資料,我再慢慢調,我也還要看演員們的狀況,我後來我也是因為做了這個工作,才發現二林的腔調滿特別的,它有一些很困難的地方,我把它省略了,我自己都講不出來。

我簡單講一下,台語是會變調的語言,基本上每一個字都會變調,二林那個地方比較特別,它的那個變調跟一般的變調不太一樣,譬如說一般的變調,是一個詞前面的那些字會變調,最後一個字不會變調,可是我那個時候查到二林最早的一些語言資料,是顯示它變調的時候是前面、後面都會跟著變,學術名詞叫做協變調,就是配合在變調。

那個東西真的是太難了,我也不可能把每一個東西都記起來,我只能夠看那些資料去唸,所以後來我就是給他們一個簡化的版本,對他們來講還是很難,只是我自己有一些簡化,至少要我講得出來。我覺得這個東西比較有趣值得一提,就是說我們怎麼樣去做一些取捨,再怎麼樣我們也不可能把當時的語言完整呈現出來。

我那時候給他們這個腔調的時候,其實也有二林人聽到會覺得是這樣講嗎?其實語言這個東西是變化滿快的,我們現在再到二林去,其實聽到的腔調可能也沒有那麼純粹,因為現在的社會,交通相對便利,各地的人都有在來往的情況之下,這個地方腔口它會消失的更快。

但是畢竟這個電影的背景不是在現代,所以那個腔口是應該要更純的,更純粹,所以我自己在拍攝的過程當中,我也做了很多的妥協,我是用語言學的角度去讓他們視演員狀況去調整,譬如說女生們都可以講得不用那麼純粹沒關係,因為女生可以嫁過去,可是男生的話就是一定要堅持自己的腔調,因為他們就是從小到大都一直在這個庄頭,不可能會跑掉,我覺得這個還滿有趣,對我來講也就是在這個過程當中,學習視現場狀況來做調整。


洪:我這邊要補充一下,我們10月剛去高雄電影節,雖然後來沒有得獎,但是結束之後,我們有去跟評審老師詢問,其實我們自己也很訝異,為什麼會讓我們入選,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語言,他們說你們這個語言太特別了,他們甚至以為這是後配的,他們覺得整片都是後配的。


不是,那都是現場,只有一些些地方,是因為可能現場沒有到位,那我們再請他們再回來。我覺得因為這件事情,他們的努力是完全是被看到的,那為什麼後來我們覺得第三部,真的要很用力去做這個,因為我們主要就是想去校園,本來這個片就不是什麼商業片,一般我們可能會用優勢腔,可能就是要面對一般大眾,你要先聽懂,不然大家不想看,但是其實對於我們來講,我們是到教育現場裡面,這個其實是開啟一個很重要的討論的其中一個契機。
電影完成後,兩人首度就拍攝歷程進行回顧與分享。

電影完成後,兩人首度就拍攝歷程進行回顧與分享。


語言之於拍攝的挑戰:同安腔在電影中不可或缺的文化意義


洪:剛剛有大概聊到你們做了哪些準備,那我也想請兩位,可以再稍微模擬一下,比如說你們會遇到什麼樣的狀況,那昭男老師這邊會怎麼去做調整?


賴:從拍完到現在我第一次有機會可以分享,我們那個時候真的很多很新奇的經驗,對我來講,怎麼樣短時間學會?我覺得還好我在接這個case之前,就有認識一些會講同安腔的人,我在那之前就有偷學他們講話,可能在家裡就會講個一兩句,我先生聽到我在講同安腔台語的時候,他說台語就是因為你們這樣說得怪腔怪調,台語才會死掉。

我要給他們錄音嘛,他們要聽錄音練習,所以我自己要先把全部的劇本讀過,硬把它讀成二林腔應該要有的樣子,雖然不能百分之百,但是至少可能八、九十。我今天出門前,我想說找一下當時的劇本,後來我有找到,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一下,那個劇本是我專屬的,只有我看得懂,如果你們在場有人有稍微有一點接觸的話,就知道說台語有羅馬字跟漢字,我的那一本裡面是漢字跟羅馬字都有。

對於陌生的腔調來講,我們看漢字很容易會唸成自己的腔調,因為你就是唸自己習慣的腔調,所以我在我自己的那個劇本裡面,我反而是要用羅馬字去寫,刻意去記那些高低的變化,所以那一本只有我看得懂而已,沒有其他人看得懂,演員他們聽完錄音之後,他們會做自己的記號,也是演員們自己看得懂,那個時候的那個功課,對我而言也是滿痛苦的一個過程,因為我要先說服我自己要把這個腔調講習慣,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是一直進入那個環境裡面,逼自己去談那個東西,才可以比較放心的一點點交給他們。


《吾土》劇照,馬水生與陳醫師在家外談話。

《吾土》劇照,馬水生與陳醫師在家外談話。


王:我還記得我們拍第一場講比較多台詞的戲,是醫生來看完,我在外面看小孩子玩土的那場戲,第一場真的拍其實是我從甘蔗田跑馬拉松完之後回房間,那邊詞不多,接下來就是那一場,我還記得我講完了之後,因為那邊又要抽菸,但其實我本人本來又不抽煙,我們還用火柴點菸,所以就是技術性、表演性跟台詞都很複雜,已經很多事情要處理了。

我記得拍完第一個take之後,他就立刻跑過來就說,我當時的心情,真的是你不要來吵我!我當時可能表情控制也沒有很好,我還記得他的表情就是有怪怪的。我覺得我滿幸運的,是因為我拍的天數最多,我拍三天,所以其實到第一天的傍晚開始就漸入佳境。

其實這個語言很有趣,開始習慣到二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可以用一些基本的話來創造自己的台詞,但是也看到二哥跟演我媽媽的演員他們的痛苦,而且他們的詞又有一點長,我還記得拍到應該是第二天晚上的時候,甚至還可以用詞做一點即興,因為裡面就是三弟那邊番,我還即興了一個,然後都沒有讓導演知道,雖然說這個最後沒有留下來。

其實有看到他的某一些取捨,因為拍到第三天的時候有某演員,他是只有拍第三天,他沒有像我們已經在前面進行了兩天的拍攝,其實那時候講那些台詞,我已經算滿自在的,就看到他的痛苦,可是不能怪他,因為他就是最後一天來,就看到他有跟導演討論,其實他可能就是外地來的,不太正確應該是ok。心想說也是,他真的不太可能這時候瞬間這樣,但是還好都有符合外地來的一些音,沒有那麼標準,我覺得也是算合理。

其實到第三天,印象中就沒有那麼常來找我,因為他那時候可能就要忙二哥,第二天出現的人,但是有趣的是拍完之後,因為那時候被最常被噹的,一定就是「你」的發音,我除了這個字記得之外,我剩下的全部都忘記了,不可思議,我剛剛聽到他有拿劇本,劇本拿出來看到之後搞不好就立刻回憶起來,結果沒有,我完全記不得,我是剛剛直到看到演的時候,我才想說對這個字是這樣,這個字是這樣,就被噹最久的,真的會記得最清楚。

賴昭男老師在片場中,需要即時調整台詞的發音、說法等細節。

賴昭男老師在片場中,需要即時調整台詞的發音、說法等細節。


賴:演員說在拍戲的時候,就是要考量到很多東西,跟他們指導之前,我就有跟他們說,演這齣戲因為我們要還原語言,所以可能你們在跟其他的工作比較的話,在這部戲裡面語言的那個部分要拉多一點點,要用心用更多一點點,把這個語言的部分還原出來。

因為在當下你要處理的事情其實滿多的,這也是我後來才發現,我看文本都是很功能性的,在現場我也是很功能性,我一直在聽語言的部分,以前在做台語指導的時候,我可以不用看本,反正本我已經先看完了,所以我只要聽就好了,可是在這個《吾土》的時候,我在現場我必須要看本,確定他們的高低是對的,那個變調是對的。


我要戴耳機,我要很認真聽,我是沒有辦法看畫面的,我雖然在螢幕旁邊,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看畫面,這跟我之前的指導經驗差非常多,我自己還可以看畫面這個聲音跟畫面到嘴型配起來怎麼樣,可是這個真的完全無法,因為我要很專注地聽他們的聲音。


從一開始接這個東西,到開始拍的時候,我那時候也很偏執,就是想一定要把它呈現出來,錄我覺得好的錄音給他們,現場拍出來之後,有時候會覺得有點落差,我覺得不是說演員不好,而是我後來才發現,現場我們要做很多取捨,演員的情緒等等,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有一場,大家可能剛剛也有看到,就是他被打,那一場就是情緒很濃對不對?情緒很濃的時候,就是需要演員們需要花很多的心神在情緒的部分,這個時候語言可能就會被默默被拉下來。

那一場其實我聽得非常的痛苦,因為我沒有直接看畫面,我聽得很仔細,不對啊,沒有一個take是全對的,因為電影的後製是可以,比如說這個take跟那個take,如果這邊錯了,可以拿另外一個take來補,但是那一場戲是全部加起來,沒有全對的意思。

其實剛剛我們看到,大家應該有感覺到那個語言的氛圍,可是其實他們在做後製的時候,我的劇本裡面,我那一本裡面就有寫說這一段需要後製,因為同安腔不ok,拍完的當下,我覺得很沮喪,我很難過耶怎麼辦?因為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太執著在語言這塊,拍完之後就去跟導演講,他們拍完他們也很累了,他們說老師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做錯事情的樣子。

這個語言真的不行怎麼辦,因為那個時候我對整個製作過程還不是很了解,我還不知道還可以後配,他說老師,你放心,就是我們還可以透過後配來處理,雖然說真的後配的階段,有配啦,但是畢竟那個拍戲當下的那個情感還是比較正確的,總之,電影我覺得就是一個妥協的結果,為了呈現出來的氛圍是正確的,是好看的,所以我們必須有一點取捨,包含語言這方面也是。

所以剛剛大家看應該是覺得有那個氛圍出來對不對?因為不知道語言的問題在哪裡,所以你們也不知道錯在哪裡,後來我就比較釋懷,我記得那個時候在看那個後配,還有在二林國小那一場,那個時候都還有一點沒辦法釋懷,那時候還是同一年,我對那個印象還比較深,現在再重新看到,我覺得我今天看的時候有比較釋懷一點,就覺得有比較可以入戲,就是單純的在看這個電影,去欣賞這個語言腔調帶來的氛圍,所以我覺得有做到這個就不錯了。

 

王:我們其實對語言已經算是真的相當精雕細琢,我分享一個小小的經驗,我去年客串的一個大片,我去客串本來有三場戲,我本來是一個講中文的警察,突然就有一天他們丟給我一個江浙口音的人的影片,就說老師你可以學這個江浙口音嗎?我想說我怎麼可能會?但是我就有樣學樣,我就把我的台詞用本來那三場戲的警察台詞,用這個江浙口音講一遍錄回去。

我就被換成只有一場戲的警察,那個警察在裡面是寫老警察,我想說我有那麼老嗎?結果他說不是,因為他們找不到會講江浙口音相符年紀的人,他說老師,你的江浙話口音講得真好,我心裡想說我就是有樣學樣,自以為的講了一些口音,然後在那部大片裡面,是沒有這個指導的。

沒有人指導,我要怎麼講江浙口音?我想說你們ok我ok,我也沒有不敢做,我當天就真的帶著這個自以為的江浙口音,還現場發明一些詞,導演還跟我講說你這邊可以再講一些什麼話之類的。本來的小警察是講台語,所以我本來是講台語,沒有問題,結果很好玩的就是,後來去演小警察的那一個,他根本不會講台語,所以他硬念那個台語,完全就是因為他們不到一個會講江浙口音的人,到現在都覺得那個人怎麼會是我,所以我們其實真的已經相當講究了,你已經做得很好。


賴:我再補充一個,那個時候就是關於口音這件事情,我想要講的是為什麼我剛剛講到很執著,我會那麼執著其實是有一些背景的,我自己本身是台南人,我以前不會去注意這件事情,可是當我真的做台北市的工作之後,我就知道優勢腔跟台南腔有一點點差別,台南腔也算是優勢了,可是畢竟還是有一點差別的。

我之前看某些電影的時候,有些台語電影常常會出戲,譬如說他的背景就很明顯設定在台南,可是沒有一個人講台南腔,畢竟我是在地人,我聽的出來什麼是台南腔,所以我就覺得不行,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人,就不太正當。

後來接到這齣戲,儘管剛開始不知道這個同安腔,我也是非常認真去準備,因為我就覺得,比如說台南的電影就應該要有台南腔,場景如果是很明確的設定出來,我就覺得應該要盡量用當地的語言去呈現出來,這也是當初找語言指導的原因嘛,所以我那時候才很執著,我覺得是有這個背景,可以跟大家講一下。



走進戲中:拍攝環境如何深化角色形塑


洪:剛剛有提到二哥的那一場戲,其實我們那時候後配完我們也很糾結,到底要選哪一個?但最後還是覺得還是要以情緒為主,我們就是選擇那一個,我們也很糾結,所以不要難過。

剛剛講得很好,我覺得電影它融合了很多元素在裡面,如何去彼此妥協,然後去呈現出一個觀眾跟我們都可以接受的,我覺得是很重要的。也想請教兩位就是除了語言,或者是在表演上,整個演出工作的過程,裡面有沒有哪一場戲是讓你們覺得很深刻的?

再加上因為我們拍攝的環境,像靖惇老師那時候訪談也有提到我們的美術,美術其實下了非常多的功夫,包含在那樣的環境裡面,在醒夫老師他就會去的甘蔗田,像那時候我記得還有遇到醒夫老師的弟弟就抱著一顆西瓜出現,我覺得很有趣的就是在那樣的環境氛圍,有沒有哪一個當下或哪一場戲是你們有印象,然後覺得很深刻,想要跟大家分享的?


王:其實滿多戲都印象深刻,第一天去就是大雨,與嬰兒的搏鬥也是印象深刻,他有時候睡的很好,有時候一抱起來就哭,我還記得拍第一個take的時候他很乖,有默默的完成,但是第二個take的時候,因為我要默默把小孩帶走,不能讓老婆發現,結果拍第二個的時候,抱起來沒多久,他就開始哭,我當然還是要在角色內,我超慌張就逃走了,到門口的時候,因為外面是濕的地,我們真的是赤腳,所以我差一點滑倒,但是我手上有一個認真的嬰兒,還好穩住了,就趕快做一些防滑的工程,那個印象很深刻。

拍的時候要真的去踏泥土,也是印象很深刻,嚴格來說算我是比較都市的小孩,他們本來準備鞋子,類似功夫鞋的東西,我本來是以為會有鞋子,後來就發現要去踏,第一天一結束我們會立刻去穿那個拖鞋,把腳弄乾淨,隨著可能拍了第二場、第三場,我們就成為奔放的孩子們,我們基本上不太穿鞋。

在甘蔗田裡面衝印象也滿深刻的,要拍那場戲的時候,我非常興奮,拍戲或者表演對我來講好玩的,就是會去做一些比較不會做的事,衝甘蔗田就是很快樂啊。看一些恐怖片,美國都會衝玉米田,叫我去衝的時候我覺得沒有問題,跑百米的心情,跑得很快樂、很爽,一拍完後就發現我手上居然都是甘蔗葉的割傷。

透過這齣戲,我認識到很多事,才知道原來甘蔗葉上面是有毛之類的東西,回家就開始癢,第一天衝得很快樂,第二天還要繼續衝,那個袖子是這樣(捲起來),還有要摔嘛,跑到最後不是跌倒嘛,他們其實已經做了很好的防護措施,有兩個床墊,那時候39歲就覺得一定沒有問題,我的身體這麼好,所以跌得時候想說效果要好,就是很用力地去摔,但我忘了我已經39歲了,我還記得撞第二次的時候,我是真的撞到肩膀,頭有一點點暈,又沒有到那麼嚴重,我其實沒有講,但是肩膀就痛了快半年。

還有去奔跑看爸爸坐牛車,那個也是很刺激啊,因為我們要跑的那條路上面,石頭是一定有的,還有一些植物就是跟踩地雷一樣,劇組還是有很認真在那邊幫忙清出一條,但是我們那時候跑的時候,我們都是帶著那種天堂路的心情,我印象中自己好像是沒有踩到,但我的兄弟姊妹不知道是誰好像有踩到一次或兩次,其實我們好像也可以穿鞋,沒有拍到腳,但是拍到那個階段,穿起來可能也會覺得沒有辦法入戲,這幾個都是拍戲的時候我覺得很好玩的事情。


賴:我還是有開心的部分,因為剛剛崇銘問我對文本的瞭解,還有這個電影對我來講我的想像是什麼,我剛剛有講嗎?剛開始我的閱讀是很功能性,我並沒有很認真去看裡面的內容,畢竟我不是要演戲的人,我的功能是要把語言的部分處理好,我覺得這個有一個原因,他們很堅持取景要在二林,或者至少在二林附近,對我而言這是我第一次跟著劇組從頭到尾拍過,我之前也有一些指導經驗,可是不是整個拍,可能是某幾天,那幾天就是一直沉浸在這個環境裡面。


對我而言,是一個很特別的語言實踐經驗,我作為一個語言的工作者,我透過我的知識,把這個語言建構出來,畢竟它還是有根基在某一些事實上的,我有根據在這些論文的資料整理,在當下拍的時候又是在二林那個地點,所以我就會覺得我可以去想像,當時那個場景,就是電影裡面的那個時空背景之下的人,他們真的這樣講。


我就覺得好棒喔,整個感覺很棒,我最近也在指導公視的一齣台語劇,剛好裡面的男女主角都是第一次用台語演戲,他們第一天開拍前也都超緊張,只要一喊卡他們就愁眉苦臉來找我,那一齣戲就沒有每天跟,他是12集的,我不可能每天跟,我後來到第二次、第三次去看的時候,我就發現他們越來越上手了,他們有找到用台語演戲的感覺,所以我覺得同樣的經驗也可以放在這齣電影裡面。

當語言的氣氛有到,我心中想像畫面的氛圍,我想像中的聲音全都跟畫面一起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滿感動的。我們在做自己當地的、在地的這個文學作品的改編,其他作品也是,如果是一個比較大的語言像英語,大家很自然、也很清楚知道就是英式的口音,那個腔調跟美式腔調不一樣,演員他們也會很認真去詮釋出這個東西,可是我覺得比較悲哀的,就是我們在台灣這片土地上,我們對台語的認識其實滿少的,光是你要會想到說要用台語拍這件事情,就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還要想到台語的不同腔調。


所以那時候為什麼我一定要把這個東西做好,很有執念,畢竟我之前看到一些很奇怪的東西,就是台南人不是講台南腔的東西,我就覺得我想要在這個片裡面實踐,真的做出來的時候,我覺得好感動,我覺得我們對於語言的認識,應該就是要做到這個程度,要越來越好、越來越細緻,不是只有二林,像台南也要有台南腔調,各地都要有各地的腔調,那樣才可以把當時的那個文化背景整個呈現出來,語言就是文化的一部分,這是不可能去分割掉的。


我覺得對於洪醒夫他們那一輩的那個作家而言,他是台灣人,他想要寫台灣的文學,可是其實一直到現在,因為我們的教育體系並沒有教我們怎麼樣用、怎麼樣學、怎麼樣寫台語的文字,所以他們沒有辦法用台語的文字寫台語的內容,所以我們看到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講白一點就是這樣子。所以為什麼我可以想像美親老師她會感動,因為美親老師她本身就是做台語文學的,去看以前的文本,包含〈一桿稱仔〉,其實這個東西它就是華語,裡面寫的過程都是台語,可是因為作家沒有寫台語文的能力,所以沒有辦法把那個東西表現出來。

回到電影,我覺得我的角色就是我去把他這個東西轉譯過來,我們可以真的把這個東西呈現出來,讓大家看到實際上的那個影像畫面、聲音到底是怎麼樣,這是讓我過程當中讓我覺得很感動。

賴昭男老師的專屬劇本,其中有著許多拍攝時留下的註記。

賴昭男老師的專屬劇本,其中有著許多拍攝時留下的註記。


洪:感謝兩位,我稍微再補充一下,我們在《吾土》這個製作裡面,在拍這部戲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就是我們這個資源丟到地方上的時候,能不能讓資源是在地方上有什麼東西留下來,而不是像可能一般劇組,我去到一個地方拍完之後,跟那個地方就大概就沒關係的狀態,所以比如說像這個房子,後來也有其他劇組來拍,我覺得那也滿好的。最近這個房子,把當時候的劇照回到這個地方展,旁邊的國小就帶小學生來這邊,上禮拜才去那個國小放這個電影給他們看,他們就說這個房子不是我們去打掃的那個房子嗎?老師就說對,就是那裡養牛的那個地方。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在溪州那三天的便當,我們完全不是用紙盒,是全部用鐵盒,在地的尚水米是在地友善經營的米,就請在地的朋友,那時候是清明連假,那一年放5天的樣子,他們直接連假店休,全部來支援我們的劇組便當,我就覺得這是一個很感人的過程,這些東西其實都在這個創作裡面被完成,再加上剛剛兩位所說的,變成影像之後,又可以去談更多。


我自己其實一直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典型的拍片方式,因為它會耗費很多額外的成本,可能確實在影像上,大家可能很難去意識到這些東西出現在哪裡,但其實對於我,我本質上是一個地方的文化工作者,從最早拍第一部的時候,我就跟我們劇組,包含晟傑這些工作人員說,其實我們的過程也是故事的一部分,這些東西我都會帶著去跟孩子們分享,也要讓他們相信做這件事情是有價值的,讓他們看到其實台灣這塊土地的這些文化的各方各面,都可以變成是這樣的東西,用你喜歡的形式去把它保留下來,而這個東西就可以持續傳承。


初心與使命:以創作延續地方文化的記憶


洪:這段時間也快差不多了,兩位帶著大家一起回顧我們的創作歷程之後,再去回想你們在這個創作經驗裡面,對你們來講有產生什麼樣的收穫嗎?或是什麼樣的影響嗎?或是也想要再補充的部分?


王:我自己除了在創作之外,也很重視教育推廣,所以每當看到崇銘有去不同地方放映的時候,我就會覺得這部影片比我之前拍過的任何MV、廣告、電視劇都好,就是很消耗性的東西,像他講得沒了就沒了,可是這個片子就是看到一個教育意義的所在,這對我來說意義是比較重大的,包含中間有師大附中,他們看完這部片,也有找我去跟他們分享拍這部片的經驗。


我覺得現在的教育能夠讓他們不斷去認識自己,這個生長土地的歷史、文化、意義、語言等等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個人有非常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文學、認識那個土地等等的認識。


但是更多的收穫是看到崇銘做這個事情,而我有被包含在裡面,就覺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這可能就是我最大的收穫,我很幸運參與了這個計劃,雖然我一開始是抱著一個可能不是太正當的心態去看這個事情,但搞不好就是因為那個心態讓我很鬆,所以不小心就上了。

我後來開始覺得這個事情不太對勁,好像不是我想的這樣,我發現演我爸的是二哥,演我老婆的是阮劇團的,其他人好像也都是在劇場有認真在演戲的,好像不是一個我可以隨便去玩一下,當我到了那個拍攝場合的時候,我就是覺得要動真格了,因為他們的場景比我拍過的其他很多的,還原度、用心度都是只有更高沒有更低,可能能與之比擬的就是我去年拍的那個大片,因為他也是時代片,那個也是很認真的還原場景。

我之前拍的一些其他,可能就搞不好還沒那麼講究,包含那個床,我說這個是床本來就有的嗎?釘出來的,該做的質感、做舊的,那個時代的道具、奶粉罐、玩具,通通都很到位,  某個程度的收穫,也是喚醒了我某種創作的初心,就是不要忘記你為什麼創作,到某個時候,你就是會變得比較油條,算是提醒了我這個事情,我在裡面好像除了二哥以外,還有我媽媽,其他年紀都比我小,看到他們在20幾歲的一個活力,那個初心是會讓我覺得,要跟他們一起把這個事情做好的。


賴:雖然說我是語言指導,我原本跟劇組是沒什麼關係的,剛剛崇銘有提到,他們為了這齣戲在很多方面都有下功夫,其實語言指導也是。在一般的劇組裡面,語言指導不是一個編制內的東西,但是因為這齣戲語言的成分滿重的,所以就變成是一個固定編制。

那對我而言收穫是什麼?比較個人的部分是,我比較知道怎麼樣去跟劇組相處,怎麼樣在不打擾演員的表演之下,去提醒他們講錯的部分,因為我覺得這對我來講真的幫助滿大的,這是一個滿不容易的事情,我覺得我之前也不是劇組的人,我在進拍攝之前,我其實不知道演員他們當下要承受什麼事情,我只想把我語言的部分顧好而已,他們不是只有語言的部分而已,我真的是看到他們那麼痛苦,所以我後來才慢慢妥協。



王:只有第一天的第一場痛苦一點,後面就還好啦。


賴:我剛剛也有提到把這個在地的文學轉譯成影像,我剛剛其實很感動,原來高雄電影節覺得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語言的部分,那表示我的努力有被看到嗎?我覺得這是應該當作一個模範,以後劇組拍攝,如果有設定好地點的話,就應該要把這個語言的部分做好,不然就不要設定地點,這樣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任何事情,你做到某一個極致的程度之後,就是各個方面都要去注意,我只是覺得過去大家真的比較少注重語言這一塊,我可以參與這個東西,我真的很開心,希望以後其他的劇作,製作過程可以更重視語言這個部分。

 

王:我還有個收穫,你們以後如果看到陳浤或臧晟傑出品的編導作品,真的可以去看一下,我為什麼後來沒有拍戲,就是我發現我沒有那麼愛拍戲,我對影像表演其實是失去熱情的,也沒有打算再堅持,所以我也就幾乎沒有使命,可是這部片有喚起我對影像表演的熱情。

可能也是因為我年紀比較大吧?所以可以平行創作的程度是非常高的,我在裡面可以不斷地去嘗試,去重新喚起我在鏡頭前面應該要怎麼表演,我在拍第一齣比較有戲份的是大愛,那時候我才24歲,但卻要去演14歲的國中生,我那時候去試鏡的時候是老師,他們說我們現在缺一個女主角的男朋友,我說也可以,但我還記得第一天的時候導演一看到我,他們本來設定這個角色就是要會打籃球的,我根本還沒有講任何的話,我甚至也去練了轉球,他們很容易有先入為主,就是說這個看起來很會打籃球,就直接改了。

在那個裡面,我其實是非常不舒服的,所以我就是經歷了幾齣之後,當然還是有遇到很棒的導演,我漸漸就沒有那麼有熱情,但是就遇到晟傑,他也真的很懂表演,陳浤又真的很懂鏡頭,所以跟他們一起工作就是很愉快,所以後來有別的單位找我去試鏡,我才決定去了,可以去演的那個我說客串的那個大片,就是有喚起這個熱情,算是我滿珍貴的收穫。


賴:我剛剛想起這件事情,我覺得我一定要說,拍完的那一天,本來要留下來吃飯,可是因為那一天我要直接回拔林,台南市的官田鄉,我媽媽是那邊的人,為什麼我要講這件事情,是因為拍完那一天晚上,因為要回家的關係,我就沒有留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

因為才剛結束完整個拍攝的過程,我回到拔林我媽媽那個村莊,我就在想,因為拔林也有一些特殊的腔調,而且那個腔調是只有附近的人才會這樣,我自己本身有受過語言的訓練,所以我聽得出來,其他人聽不出來,我就覺得,這個東西只有我知道,但是這個東西如果說我媽他們慢慢走了,離開了之後呢?這個東西可能就會消失了,因為台語本來就是一個可能會消失的語言。

這些語言的一些特色,也有可能跟著我爸媽他們一起不見了,如果說能夠拍一部電影來記錄這些東西,不知道該有多好?畢竟我不是拍電影的人,我對這個東西也沒有什麼熱忱,我只有在做語言的部分而已,因為參與這個電影的東西,對我自己而言,我會回到我自己的家的時候會去想更多,還可以做些什麼東西來呈現我們家鄉的事情,我覺得這是我自己一個很大的收穫。


洪:這是我們結束之後,第一次還有參與的演員、工作人員一起來討論這些事情,我覺得今天聽到兩位分享,我其實很感動,剛剛也有提到像二哥,也有一個小故事跟大家分享,當時我知道二哥有機會來演阿榮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其實是興奮到發抖,反正我們就是去拜訪就對了。

我記得第一次去超級緊張,到他們的排練場,我就跟二哥講了一輪,說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我記得那時候很感動,二哥就回我一句話,但是你這樣,你們有吃飽嗎?就是有一種被關心,而且一個前輩好像真的完全知道我們在幹嘛的感覺,當然是非常、非常感動的。

《吾土》殺青照。

《吾土》殺青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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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們將一起找尋地方文化和體制教育的交會點,共同思考如何將生活中的每個大小事物,轉譯成教育現場的學習元素,不管是田野調查的觀點、地方文學的解析,或者是我們實際走進教育現場的課程案例,期盼更多人一起投入地方教育的工作領域,作為地方社會與體制教育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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