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啟蒙時刻當然不能與榮格的相提並論,但兩個例子卻闡明,偉大如榮格、平凡如我,皆受益於獨處與安靜,得到自我認識和成長的洞見。接下來的兩個例子,則指出獨處與安靜能夠幫助我們專注思考、獲得超凡的屬靈體會。
邦妮(Edith Bone,1889~1975)出生於匈牙利布達佩斯的律師家庭,大學時到法國和瑞士修讀醫學,之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成為醫師。她行醫期間見證無數受戰火蹂躪、受不公社會制度欺壓的貧寒大眾,於是生出為無產階級請命的志向,積極參與歐洲各國的社會主義運動,並在而立之年成為共產黨員。一九四九年,邦妮已經貴為社運前輩,與英籍配偶在倫敦定居多年,一個偶然的打工機會,卻讓她墮入身心和靈命的煉獄之中,非人磨難的經歷更成為二十世紀獨處與安靜的經典教材。
當年春天,匈牙利出版社提供一筆優厚的報酬,安排邦妮到布達佩斯短期居住,把英文科學書籍翻譯為匈牙利文出版。考慮到當地氣候溫和、物產豐饒(當時英國仍實行糧食配給),又可以順道探望多年不見的兄弟,她很快就欣然答應。除了翻譯工作之外,她也自薦為共產主義報社擔任特派記者,報導布達佩斯地標塞切尼鏈橋建城一百週年紀念活動。(Seven Years Solitary 頁32~33)翻譯和報導工作結束,記者好友為邦妮餞別,她的家人更在回英當天在機場送行,期待下次見面。就在邦妮安然預備離開匈牙利之際,在移民署檢查站被攔下來,官員表示她的英國護照上、申請在匈牙利逗留的簽證已經過期,因此不予登機離境。經過多次拷問,在沒有辯護律師和英國外交人員協助之下,邦妮很快因從事間諜活動的罪名,被判有期徒刑。在被囚的七年當中,她一直遭單獨監禁,刑期首五個月更被關在不見天日,也沒有燈光的漆黑環境中。一九五六年,邦妮終得釋放,回到英國,寫成《獨處七年》(Seven Years Solitary),向世界訴說自己如何熬過慘無人道的七年。
「作為活了超過六十年的老人,單獨監禁讓我第一次有機會沉思和消化過去人生所吸收的養分。過去因為要務纏身、照顧生計,以及創作新事物的壓力而無法好好吸收生命的養分。但在囚室獨處期間,我很大程度上不受干擾,尤其在首五個月的漆黑狀態,我絕對無法行動。在一片黑暗中,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思考。因為沒有任何事物讓我分心,所以思考的強度是過去尋常日子少有的。」(SYS頁90)
「為了自保,我必須避免自憐,利用自身資源構思一些方法度過被囚的時間,最少讓自己得到些許益處。在不見光明的日子,我嘗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誦詩詞,且從一種文字翻譯成另一種文字。」(SYS頁91)
「在地下漆黑的囚室中,除了背詩寫詩之外,我無法做別的事,甚至連來回踱步──一般囚犯可以任意做的事──也不行,因為我害怕在骯髒發臭的地板上踏步。」(SYS頁92)
「漆黑的囚室給我一種釋懷的感覺,讓我從不停的警戒,從對未知難關的預測和準備當中得到喘息。」(SYS頁92)
雖然邦妮在單獨監禁的痛苦當中,經歷前所未有的獨處與安靜,得以極度專注,思考生命,但她的經歷並非美化、反而是有血有肉地控訴單獨監禁如何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