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很腥。鮮紅色。本來想寫兒時的菜市場記憶卻只想到變態的事。肉販徒手的手,柔軟又俐落,抓起雞爪僵硬而無害的指尖。魚販泛黃充血的雙眼,漁獲晶瑩剔透的死亡單眼。脂肪是白的,皮膚是黃的。一顆一顆的雞佛,一顆一顆的心。脖子是脖子,屁股在另一邊,尾巴、蹄、肝、肺,大家都有價值,分開販售。絞肉是泥,像腦的腸子也是泥,牡蠣是泥,交疊躺在一起的吻仔魚也是泥,底層一攤水的泥。水溝走的是血水,後面還有活體,嗅聞同伴的血水。水中族類此刻躺在冰塊上,去不成水族館的小孩可以和阿嬤一起逛市場,鮮豔的魚類在燈光下閃爍,你當不成美人魚,反正現在牠們都不游了,可以看個夠。微張的嘴看得見排列整齊的小牙齒,有的身上有傷痕,有的優雅得像只是躺在那兒選美。雞大多都睡了,眼睛闔得緊,嘴也緊閉,僅剩冠張揚,聳立。翅和腿都不走了,分解動作般展示,最後的力氣,是在爪那兒永不妥協。殼類最軟弱,牠們什麼都沒有,泡在淺淺的假海水裡吐沙,吐內臟,吐水,變得乾乾淨淨等待張開的命運。本來想寫阿嬤牽著小時候的我的手逛菜市場,原來這才是我看的方式。
菜是頹喪,離了土就頹喪,彎左或彎右,和每位男性一樣。菇卻永遠充血,藏在小包裝裡直挺,越大的越飽滿光滑;乾燥的卻又是例外,不僅離了水還整日曝曬,於是發皺,顏色變深,像被嬰兒吸光乳汁的乳頭。菜又是美的,高麗菜有麗,花椰菜有花,小黃瓜有黃,玉米有玉,甜菜根有甜,全是形容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