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必遠求｜談梅特林克《青鳥》

#此書蘊含死生、關懷大自然等多面向的深邃思考，堅持幸福理想的追求，足以增長智慧，確是一本成長過程不宜錯過的童話。

（一）由兒童劇至童話

童話的寫作特色是想像豐富、淺顯有趣，其閱讀對象為孩子們，不過童話的主題內涵和表現形式的結合如果達到藝術的高度，非但不讓人覺得「幼稚」，也能夠吸引成年讀者，百看不厭，此之謂「老少咸宜」。比利時作家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1862-1949）《青鳥》即是。

《青鳥》本是美麗又蘊含哲理的兒童劇，於1908年在莫斯科首演，1911年在法國演出，大大引起轟動，乃至風靡全球，梅特林克因此被讚喻為「比利時的莎士比亞」；同年梅特林克獲頒諾貝爾文學獎，評語是：「由於他在文學上多方面的表現，尤其是戲劇作品，不但想像豐富，充滿詩意的奇想，有時雖以神話的面貌出現，還是處處充滿深刻的啟示。這種啟示奇妙地打動讀者的心弦，並且激發了他們的想像。」

其後，為了讓更多兒童在劇場之外也能從閱讀中了解這個尋找幸福的迷人故事，梅特林克的情人喬治特．盧布朗乃將《青鳥》劇本改寫成童話，流傳至今。

（二）尋找青鳥的冒險

《青鳥》敘述樵夫家中的兄妹，10歲的迪迪和6歲的小梅，於聖誕夜離家去尋找代表幸福之青鳥的故事，希望藉由青鳥，救治鄰居家裡罹患重病的小女孩。

聖誕夜，家境清寒的迪迪和小梅，雖然母親告訴他們今年沒錢準備聖誕禮物，兄妹倆只能望著鄰居的小孩開心過節。善良的迪迪完全不會嫉妒，依然為其他小孩的幸福感到雀躍，幾乎忘記自己的貧困與匱乏。這時長得跟鄰居貝林戈夫人很像是同一人的貝麗呂仙子來到家裡，而貝林戈夫人的小女孩由於不明原因一直臥病在床。以前，這個美麗的小女孩常常懇求迪迪，讓她跟迪迪的鴿子玩，可是迪迪實在太喜歡自己的鳥兒了，不願意把小鳥送給女孩。貝麗呂仙子託付迪迪和小梅一個任務，即是為鄰家生病的女孩去尋找代表幸福的青鳥，讓小女孩得以恢復健康。

仙子先送迪迪一頂神奇的魔法帽，帽子上裝飾著魔法鑽石，這鑽石永遠都會對男孩揭露事實，幫助小男孩看見事物的內在，教導他萬事萬物都有各自的生命，而且明白這些事物之所以被創造出來，是為了讓我們的生命變得更加愉悅。如果按著鑽石頂端，就可以看到事物的靈魂；把它稍微轉向右邊，會看見過去；把它轉向左邊，則能看見未來。當迪迪戴上帽子，魔法讓一切都改變了，年老的仙子變成年輕美麗的公主，連所有東西和動物都跟人類一樣會說話了，狗狗羅羅、貓咪蒂蒂、水小姐、火先生、麵包先生、糖果先生等都變成人類的模樣。光女士在這時出現了，她是天堂的光亮以及大地力與美的象徵；她從來不曾被囚禁過，向來住在開闊的宇宙中，將自己的美一視同仁的贈與萬物。在迪迪與小梅尋找青鳥的路途中，光女士不斷指引他們前進的方向，是一位充滿智慧而又溫柔的引導者。仙子預先告訴他們，在旅程結束時，陪伴迪迪與小梅的所有動物和東西，將會變回原形或失去生命。

他們先到貝麗呂仙子的宮殿換裝及穿戴，奸詐的貓咪擔心自己會在旅程結束時失去人形，於是不惜一切代價延長旅程，讓迪迪與小梅找不到青鳥，即使會讓孩子們有生命危險也一樣。貓咪警告大家，動物、東西和元素全都擁有人類還不知道的靈魂，因此得以保留一點點自主性，可是如果人類發現了青鳥，就會明白所有的事，大家便只能臣服於人類腳下。

貝麗呂仙子要迪迪與小梅去「思念之國」，獨自前往已經去世的爺爺奶奶家，要記得在九點前回來。兄妹倆見到了爺爺和奶奶，以及原本死去的七個弟妹，爺爺奶奶感到欣慰，弟妹們也很開心。迪迪找到鳥籠中的青鳥，可是美麗的青鳥一見光，變成了黑色，讓他非常失望，第一次嚐到試煉失敗的苦楚而哭泣。幸好光女士安慰著兄妹，繼續守護他們好好休息。

過了幾天，孩子們和朋友們約好前往「夜之宮殿」，生性多疑愛搞破壞的貓咪蒂蒂，事先與夜女士串通，一起嚇兄妹，說宮殿門後有可怕的疾病、鬼魂和戰爭，讓他們不敢再繼續下去，但迪迪鼓起勇氣，克服恐懼，堅持達成尋鳥的任務，在狗狗羅羅幫助下，成功打開門，前方竟是一座美麗的花園，還有好幾百萬隻青鳥，可是迪迪抓到的可愛鳥兒，在日光下，全都成了沒有生命的屍體。所有的希望再次被粉碎，迪迪感到絕望，其他人覺得這一切波折毫無意義，光女士則鼓勵兄妹繼續尋找青鳥。

由於其他人既不勇敢，信念也不堅定，光女士決定，接下來的旅程不讓這些東西們參與太多。第二天，迪迪與小梅把失望拋在腦後，隨光女士來到「未來王國」，這裡到處都是還沒有被生下來的孩子，兄妹遇見了將在明年復活節前的星期日誕生的小弟弟，可是他會帶來猩紅熱、百日咳和麻疹，接下來，就會離開他們。光女士偷偷把斗篷下的青鳥藏到迪迪懷裡，迪迪欣喜若狂，卻遇見此地的主人──凶惡的時間老人襲擊他們，迪迪嚇得鬆開手臂，淚汪汪的望著那隻未來之鳥飛得消失無蹤。

回到「光之宮殿」，貓咪蒂蒂正在秘密盤算著恐怖計畫。光女士告訴孩子們，太亮了反而不好，會有失明的危險，唯有在柔和善良的光芒下，眼睛才能夠認出青鳥，以及好好休息。接著，貝麗呂仙子說，青鳥很可能躲在墓園，雖然墓園令迪迪和小梅感到害怕，可是每經歷一次試煉，迪迪就變得更堅定、更有勇氣。來到鄉村墓園，半夜時分，迪迪克服恐懼，轉動魔法帽的鑽石後，在他們身旁，四面八方敞開的墳墓飄散著好幾千朵甜美的花朵，美麗的鳥兒圍繞著玫瑰歌唱，也繞著迪迪和小梅打轉，當中沒有一隻是藍色的鳥，可是眼前的美好使得他們內心充滿喜悅。

接著，貓咪蒂蒂告訴迪迪，到現在尚未找到青鳥，全是光女士的錯，因為光女士不論走到哪裡，都讓周圍變得太亮了，只要讓孩子們獨自在黑暗中獵捕，一定很快可以找到讓人幸福的青鳥。迪迪聽了，信心有些動搖，對光女士產生懷疑。其實這是貓咪蒂蒂的詭計，要騙迪迪去森林。森林的老橡樹和群樹因人類的濫伐，非常痛恨人類，欲置迪迪於死地。迪迪看到青鳥停在老橡樹的肩膀上，又驚又喜，卻遭到老橡樹以及森林的狼和熊攻擊，迪迪想防衛卻徒勞無功，還受了傷，幸好在光女士指導下，迪迪趕快轉動鑽石，令森林再度變得無害。結束了冒險，迪迪懺悔著自己之前竟然不相信光女士，所以不敢提起他在這次冒險中瞥見了青鳥。

貝麗呂仙子派鴿子傳來訊息，此年已逝。於是光女士跟大家一一道別，勉勵迪迪，雖然沒有找到青鳥，這場冒險還是很值得，因為他展現了善意、勇氣和決心。光女士揮舞魔杖，她和一切都消失了，迪迪與小梅回到原來的家中，從睡夢中甦醒過來。是日為聖誕節，兄妹告訴母親這一年出門旅行與冒險的奇幻經過，母親以為兄妹倆瘋了，父親則不為這種事大驚小怪。這時，鄰居貝林戈夫人來家裡借火煮聖誕節燉菜，兄妹誤以為她是貝麗呂仙子。貝林戈夫人說兄妹只是在做白日夢。貝林戈夫人提到，小女兒沒辦法下床，不過她知道什麼東西可以治好小女兒，小女兒今天還跟她說起想要這個當作聖誕禮物。迪迪記得小女兒已經說了很多次，只要迪迪把鴿子送她，她就會恢復健康；可是迪迪太喜歡自己的鴿子，所以拒絕和鴿子分開。今天，迪迪想起這次的冒險以及光女士的叮嚀，發現籠子內的同一隻鴿子在他離開家的時候變成藍色了。迪迪決定把鳥兒送給小女孩，而且不要任何回報。貝林戈夫人喜悅又感激不已的哭了。小女孩的病果然神奇地痊癒，可以跑步也可以跳舞了。每個人都很興奮，鳥兒卻在這時突然飛走，小女孩啜泣著，但迪迪已經領悟到幸福的真諦，充滿自信的告訴小女孩，他知道青鳥在哪裡了，一定會把牠找回來。

（三）青鳥象徵幸福

青鳥象徵幸福，是全書最重要的主題意涵。迪迪與小梅去尋找青鳥，正是貝麗呂仙子給他們的一場試煉，為了讓這對兄妹了解，雖然他們的生活並不富裕，但幸福並不是漂亮的衣裳與華麗的屋子，幸福其實早就掌握在他們手裡，只是他們看不見罷了。仙子希望藉由這場冒險，幫助他們看見「幸福」真正的樣貌。

經歷了冒險，迪迪與小梅最後跟所有童話的結局一樣，都回到自己的家。籠中那隻鴿子的顏色一點也沒有改變，是喜悅和幸福讓迪迪的眼中長出華美、燦亮的藍色羽毛。迪迪終於明白，原來幸福一直就在身邊，只是自己渾然不覺，沒有用心去注意和感受罷了。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幸福，殊不知代表幸福的青鳥不在遠方，而是在我們對他人的愛、付出與關懷。如今迪迪已經學會看見身旁事物的美，他通過了試煉，增長了勇氣，變得樂於助人又好心，光是讓別人開心的念頭，就足以讓他的心充滿了喜樂。迪迪領悟到幸福的真諦，把所有事物的結果都想得比較美，真的使他身邊的一切變得比以前美好許多。他發現光女士最大的秘密，就是只要你為人付出，就會更靠近幸福一點。光女士沒有告訴他們答案，可是她教導他們善良、仁慈與慷慨，也藉此向他們指引了通往幸福的道路。

迪迪記得光女士所說，在尋找青鳥的途中，要試著去愛沿途見到的灰色鳥兒。愛是無私、不區分的。而真理有賴親身去體會才行，若直接說出答案，就會找不到青鳥，這也正是生命的奧秘。人人都要靠自己找到幸福，必須經歷無盡的痛苦，還有無數殘酷的失望，才能獲得近在心上，那些簡單又完美的幸福。偏偏世人總是存在著盲點，大部分的人直到死去，可能都無法欣賞始終環繞在他們身旁的幸福。人類的老毛病是不愛用腦，只愛拚命抱怨、輕視他人；往往在第一次理解幸福，卻已經到了即將失去幸福的這一刻。這帶給追尋幸福的人莫大的啟示。

（四）生與死的反思

《青鳥》除了「青鳥與幸福」的象徵，也闡述了生命與死亡的意義，迪迪與小梅在「未來王國」，看見每個生命都有其誕生的意義，而時間老人既是神祇，也是殘暴的魔鬼，他賦予生命也吞噬生命，他帶走所有碰到的事物，歡樂與哀愁、冬日和夏天，一切都是他的囊中物。不過在「思念之國」，迪迪領悟到，逝去的人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爺爺奶奶不會真的死去，除非不再想念他們，只要我們記得他們，死去的人就能像依然在世一樣，快樂的繼續生活。當他想念爺爺奶奶，他們就會醒來，而且感到安慰。

至於死亡，是用更美好的生命交換了在地球上的生命。在墓園裡，迪迪原本以為醜陋的骷髏會從地面升起，以猙獰的面目追著他們跑，他們以為會發生各式各樣嚇人的事，可是他們真正發現，以上自己聽說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真的，死亡根本就不存在，生命只不過永永遠遠以新的形式延續下去而已，墓園一點也不可怕。《青鳥》這關於生與死的闡述，怎不令人反思。

（五）足以增長智慧

梅特林克《青鳥》想像力豐富，運用擬人化手法，讓所有的東西和動物、植物都變成人，會說話，有喜怒哀樂，也擁有思想，其尋找象徵幸福之青鳥的冒險經歷，吸引著大小讀者，且故事內容蘊含死生、關懷大自然等多面向的深邃思考，堅持人生理想的追求，兒童乃至長大之後藉此不斷地思索體會，受到這個故事的潛移默化，領悟「幸福就在身邊」的真諦，並以之構成自己人生觀的一部分。《青鳥》媲美瑞典女作家西瑪‧拉格洛芙（Selma Lagerlof，1858-1940）的童話《尼爾斯的奇遇》，足以增長智慧，確是一本成長過程不宜錯過的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