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是誰
一般人鮮少去想這個問題，
自己是否完整？
就如同我們大部人都記不得兒時的某些時期，
可是問題是，難道我們普遍不記得的只有我們以為的不記得？
有沒有可能，活在我們以為的完整記憶裡，
但是其實有某段記憶被抹掉後，又巧妙的跟後來的故事拼接在一塊了。
李宇哲記得小的時候，
他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設計巧妙的人形機器人，
會這樣想的理由是因為他雙手的手肘內側，
各有一條類似機板蓋的橫紋痕，
因為這個不算理由的理由，
在12歲前，他常常對著天空祕密的說話，
像是在對上面的人說話，定期回報他周圍碰到的事情，
彷彿一個探子對神說話，告訴祂，他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他的喜好，他的重視與情感，
那時候他還小沒有意識到一些對話的細節，
只覺得他似乎就該這樣做，
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的對上面說話。
小時候的李宇哲成績不算好，
大多數人會認為既然你說你是機器人，
那你總該有如同機器人般優秀的表現吧？
只是他從來沒跟人講過這件事，所以也沒人會這樣嘲諷他，
反而隨著時間過去，一道特別的想法在他心裡越來越明顯。
自己要越普通越好。
這個想法就像一條指令，在他意識裡兜兜轉轉，
偶爾會冒出來提醒他生命該怎麼走。
對於這樣的想法，他並沒有去理解它，
他只是像一個被輸入程式的機器人，
一點一點的去奉行這個命令。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不確定這樣的自己是否正常，
直到他15歲那年，他決定中止這個指令，
他發現一直遵循著這個奇怪的想法，
並沒有辦法讓自己好好的生活，
所以他決定要反抗，他要開始讓自己變得優秀，
符合世俗的優秀，
他想與人對話，他想與真實對話。
這段被他封存的記憶，一直要到他在學校看到那巨大的漏斗，
過去的記憶，像塵封在角落沒人想看的舊書，
突然間蹦到面前，一頁又一頁的自我翻動起來。
當李宇哲看到那巨大漏斗的同時，
除了不解與恐懼外，他內心還揚起了一道嘶吼，
他直覺那個能把天上星辰都吸收入地的大樹裡，
可能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需要世界給他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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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了大樹外圍的木屋支架，
宇哲的手觸摸著大樹的樹體，
緊接著他繞到大樹後方從一處爬梯，
往高處的樹體木屋爬了進去。
當初建了幾個月後的樹屋本體，
原本的考量是在大樹上頭樹枝交錯之處，
蓋上數個彼此相連的中小型木屋，
這個案子好笑的地方是標榜對樹木最沒有危害的樹屋，
這標題一開始就在校內各大教育系裡傳來嘲諷的評價，
大部分的師學生尖銳的表示，既然不想對大樹有危害那就別蓋樹屋啊，
那麼多的建材放到大樹上就是一個負擔，
更別提最後如果人上去，由於校方根本沒有安排管理人員的預算，
因此不可控管訪客重量對於整個工程才是最大的考驗。
因為種種的問題到最後，那一任校長在各方攻擊下，
不只是中止了樹屋計畫，還因此提前卸任。
也因為不想讓外界批評當初異想天開的計畫，
於是校方放棄了在數層樓高的樹枝間建造木屋的想法，
改用支架與建材，圍著大樹蓋起了房子……。
熟門熟路爬進樹屋內的宇哲，看著有些漆黑的屋子，
他心裡也是沒個底，進是進來了，
可是說具體該怎麼做，他依舊沒有想法。
過去兩年間每隔數個月他就會到這裡來一趟，
嘗試各種方法來『喚醒』大樹。
看著這不陌生的地方，宇哲控制聲音的大小
「我真的不相信我當年看錯了，即使那一幕只出現了一瞬間，
在我回頭張望後祢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但是我就真的不信，
我不信這世界就這麼的無聊與乏味，
我不要這樣走到生命的盡頭……。」
話說完後的宇哲一拳重重的打在大樹身上。
下一秒他眼前的場景倏然變化，
他看到了許多樣子奇怪的人，搭載著圓盤狀的飛行器在天上移動，
他看到一頭叢林霸王龍對著他猛來咬來，
他看到一頭深海蛇頸龍巨大的身體游曳在他身旁，
他看到原始的人類簡單的狩獵與採集，
他看到無盡的光點紛紛圍繞在世界不停的打轉，
世界的存在像一道光束，直直的向某個方向前進，
他有種感覺如果他想要的話，他可以看看裡頭的東西，
接著光束被剖開了……。
裡頭藏著無窮無盡的橫切面，記載著關於這個世界一瞬間的一切。
再下一秒李宇哲昏了過去。
李宇哲記得那晚他昏迷時眼睛閉上的一瞬間，
在他眼裡的是一整排紅色的天火流星向下急墜，
接著流星觸地爆了開來，
形成一朵一朵的火蓮花，
蓮花裡無數片火苗花瓣，排列成玄妙又清聖的圖紋，
橘紅色的紅蓮飄浮在半空，停滯在本應漆黑的眼裡。
這是什麼他並不知曉，只是記住了這個景象，
直到後來偶然的一次事件當中他才知道，
這些出現在他眼底火花的名字。
曼陀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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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H&M標準黑色橡膠纖維合身長衣，
伸手挾著麵條的李宇哲，
看著筷子上的麵條跟牛肉，下一秒把它們通通送進嘴裡。
這個世界，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
2022年十一月了，兩個月前他剛醒來時是在k市一處海邊，
趴在海灘上的他被襲來的潮水拍打著臉，
鹹鹹的味道裡，還包含著另一種含有鐵鏽味的鹹味。
被海水拍醒的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的海灘，
接著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這裡是？Hz寮？我怎麼會在這裡？
還有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
被海水浸溼的衣服破破爛爛的，
有幾道明顯的洞口，
上面滿是已經被海水沖淡的血跡。
被這景象嚇壞的宇哲快速脫下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
衣服底下的身體有些瘦弱，這是一具缺乏運動跟營養的身體，
身上多處被海水泡至粉紅色的瘡疤，
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我……這是為什麼？
這不是我，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感到訝異的宇哲看了看有些熟悉的海灘，
一步步的走到海水裡，
一張乾瘦蒼白的臉在海面的映射一波一波的盪著。
李宇哲看著海裡的自己，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進行確認，
十多個呼吸後他便抬起頭來往身後看去，
Hz寮海港，是他研究所時期偶爾會來散心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這裡離他家只有十來分鐘的車程，
有別於2014年的有些破舊的樣貌，
2022年的Hz寮海港變得很有公園的樣子，
帶有金黃色的朝陽一大半浮出了地平線。
現在到底是哪裡？這裡的樣子我還認得，
但又跟我之前的記憶不一樣了，
西南角的那個釣台跟這個不大不小的海灘我又認得，
難道只是一個相似的地方發？
可是如果是Hz寮，那眼前的海欄跟建築又從何解釋？
不行，我得先離開這裡，從這身體上的痕跡來說，
很明顯是一被殺人棄屍的，
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
李宇哲飛快從海裡往岸上跑去。
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一般殺人棄屍都會選在沒人到的地方，
這身體被棄置在海灘，這表示動手的人根本不怕被人抓到，
甚至是某一種宣示或挑釁，但無論是哪一種，
他們都會派人來查看，確認他們棄屍的目的達到的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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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從麵店離開後，搭著手扶梯往上去。
幫助了謝宇秦後，我應該又獲得一些福報，
就不知道還要累積多少才能觸發相關的事件，
雖然說每幫一些人，就有機會或多或少的增加潛在功德，
只是這些真的太玄幻，聽著那些囈語摸索了大半年，
總算是有些成果，只是還有很多事情我還沒想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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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沙灘的李宇哲順著階梯來到了岸牆高處，
映入他眼前的Hz寮，是一處新建的人造彎內碼頭，
數艘漁船停靠在裡頭，
看起來像是一個建築在彎內的維修中心，
碼頭的右邊有一個大約三米高，
以橘色、藍色小磁磚鋪成的梯形地標牌，
標牌的中間由上到下，三是個偌大的石板字Hz寮，
往左邊看去，一條嶄新的車道向內延伸，
再往前約莫一百多米左右一棟通體白色的船型建築座落在那，
建築外觀上，幾個清楚的字體『Hz寮漁貨直銷中心』標示在外。
這不可能……。
才幾週沒來這裡已經換了一個樣？
要蓋出這樣的東西沒個幾年根本不可能完成，
更別提裡裡外外都像是換了一個地方！
還沒來得及細想眼前的場景，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快走。』
聲音像是打字機打字那般，直接出現在李宇哲的腦海裡，
沒有感情、沒有語氣，判別不到性別與年齡，
這樣的聲音與我們一般腦裡，
回想某段音樂旋律時的頻段特別類似，
特殊的音色他甚至都不用轉頭巡視，
就知道不是人在跟他說話，
無法細想的他，
即刻撒開腳步往漁市的方向跑了過去。
不管如何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對了，
如果真有人到沙灘來查看這個身體，
當他們發現屍體不見了，不可能第一時間還跑去看漁市，
再來漁市人多，以往這裡的漁民早早就開始擺市，
不管怎麼樣，我就不信如果真有人尋來，
會敢在那麼多人的地方動手。
早晨的漁市空氣裡飄盪著屬於她特有夾雜著魚與海鹽的氣息，
哪怕是早晨，也不乏早就完成捕魚作業，
返回的大批漁船，此時的漁市場外能聽見裡頭魚商透著擴音器的吆喝聲
『新鮮的生蚵一斤250，近期蚵仔減產買到賺到！』
『花蟹一斤330，大閘蟹520今年第一批出貨的蟹產，
今天沒買到下週都不一定有。』
『土蝦一斤100，白蝦150，老闆不在隨便賣，要的快來。』
這些從魚商中喊出的價格並非終端價，
而是魚商賣給零售商的上游價，
總體來說零售商的魚販賣給一般消費者最後的價格，
大多是批發價加上三成，那三成的利潤其實並不算高，
因為魚販需要有他們自己的保鮮設備來保證漁產的鮮度，
那些東西有的是鋪冰，有的需要有水族箱，
當中的用水用電都是從這三成中自行吸收，
於是後來有些魚販乾脆在攤位旁開設了料理台，
直接幫顧客料理烹煮漁獲，再以料理價賣給客戶。
越是接近漁市大樓，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總類也更加繁瑣，
聽在李宇哲的耳裡也多添了一些安全感。
從海灘距離漁市真正的距離，也不過接近兩百來米的長度，
奮力跑過去也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而當李宇哲到達漁市大樓前4、5公尺處時，
他被大樓牆壁上的一段紀念雕刻祝賀文吸引了過去，
如同尋常的賀文除了建築物本體名字跟投資這大樓的贊助外，
賀文開頭寫著『Hz寮漁貨直銷中心落成於2020年』的字樣。
李宇哲雙手撐著膝蓋，眼睛死死的盯著刻文裡的數字，
眼神裡充滿著不解，到底是為什麼，
感到疑惑的同時，
他大腦飛快的思考著目前的時間。
2020年是這裡落成的時間，那難道現在已經是2020年了？
不，從牆壁上的污漬來看，現在肯定不是2020年，
那到底現在是什麼時候？
不行我得先弄清楚現在的情況。
從直銷中心大門進入後，一攤又一攤的魚販攤位一格一格的被規劃出來，
攤位的格局有別於過去傳統市場的骯髒，
取而代之的是敞亮、整潔的風貌，
傳統的發出黃光的白熾燈不在這裡被使用，
兩米半高的天花板上，滿是一管一管的LED燈。
每家店舖都有清晰的店名跟別具特色招牌，
大多數賣漁獲店家招牌都標示著產地直銷的字樣。
早市的市場裡除了繁忙進貨、鋪貨的店家外，
許多目光毒辣的饕客手上提著菜籃尋找他們今早的獵物，
時不時能聽到饕客跟店家講起價來。
『紅鯛一尾380已經接近成本價了，你一刀砍下去要我賣330，
這些錢我連成本不夠，不賣不賣！』
『我一路走來，別說330，320的我都看過幾攤，
你這尾紅鯛330賣我，連帶著這尾鱸魚、黃魚我都原價買，妳說怎樣？』
李宇哲直起身來、挺著腰，哪怕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爛，
身上的狀態也不算好，但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淡、冷靜，
這裡這麼多的人，是目前他最好獲得外界訊息的地方，
他像個一般人，走在磁磚鋪成的路上，
眼睛一眨一眨的不停的觀察周圍的人，
與他認知的過去有多少相似與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