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藝術強調互動、體驗、打破框架、解構主流藝術的角色與創作定位,強調新技術的介入與反省以彰顯時代精神,已經是當代藝術圈耳熟能詳的宗旨。但是近年來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是對技術的崇拜,對觀眾掌聲/資金的耽溺,對主流議題的逢迎。結果獨特嶄新的新媒體美學還在打造的今天,新媒體藝術作品或被原本的其他媒材與形式的藝術收編,更多則變為提供感官刺激的娛樂。前輩大師提倡實踐對創作、參與、欣賞/互動、論述的解放、多元,在現在的新媒體藝術裡如鳳毛麟角。連新媒體最自豪的生猛衝撞戰鬥力,也了不可得。
我在陶亞倫的「腦內劇場」,卻能感受到久違的生機與趣味。
「腦內劇場」在2024年歐洲科技之都展會期間應邀發表後,這次在華山文創烏梅劇場是國內首演。而這個版本,業經陶亞倫大幅刪改,迥異於前此的歐洲版。展演的型式,一方面有體驗者戴上VR 眼鏡觀看動畫影片,動畫影像會投影在銀幕;一個銀幕則顯示全景鳥瞰體驗者與所觀畫面;還有一個銀幕,既能顯示連線的體驗者現場腦波變化造成的所觀部份影像形色變化,又能顯示動畫裡的妖獸動作是感應真實世界裡一個兒童的動作。場邊觀眾可以觀賞三個投影銀幕與體驗者,也可以親自欣賞VR 動畫。這個兩層觀看/被觀看/互動的設計,頗具巧思。
我與藝術家討論VR 影音時,發現我的心得與他的構想大相逕庭。他有強烈的譏諷意圖,我卻聯想到密教的明點、壇城、生圓次第。對這樣子的多元陳說,我反而特別興奮。長久以來,充斥台灣的VR/AR作品,絕大多數是創作者單一角度的敘事以及視野、情節設計。說實話,比起電竸、遊戲還要更霸道主觀。我就跟陶亞倫說:這件作品容或視覺的精緻度與影音臨場震撼不如他的一些前作飽滿,但我反而喜歡這樣的開放性。我也認為:這件作品的延展性、可變性很有潛力。也就是說:這件作品還在活著,像他的錄像裡現實世界那個蹦蹦跳跳的小怪獸,並不如VR 影像的大妖獸吞噬一切後煙消雲散了。
陶亞倫認為與其糾結於建立新媒體藝術的主體美學,不如重新思索諸如20世紀初的極限主義、構成主義、包浩斯等等解放運動的理想。我是不太贊同這隱涵新媒體思想必然的附庸地位,但話說回來,藝術史的演進從現代主義到後現代,再在彰顯的,不就是「再現」傳統與洞穴理論的貧乏嗎?「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藝術家的追求體會如是,不具藝術家頭銜的吾等,難道不也能「一一身,一一口,各出一切眾生數等言音」,平等平等,隨類而解藝術的無上奧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