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二二八。
今天與媽媽視訊,才知道家中至今無人申請賠償金,事關巨額賠款,巨款讓我有了動力,不得不克服頑劣懶癌,在此提筆記上一筆。
今年年初政府修正頒佈一項法令︰《威權統治時期國家不法行為被害者權利回復條例》,明定賠償金與所有權回復權利都不得扣押、讓與、抵銷或供擔保,不會影響領款人社福身分,內政部將持續促請權利回復基金會積極辦理賠償金申領及發放作業,以保障受領人權益。
雖然申請時間早就截止了,按此條例,似乎賠償金現在仍舊可以申請;二二八紀念館中懸掛著阿祖的畫像,家人是有資格領取賠償金的,毋庸置疑!不知道是不是對錢不積極,還是分下來也所剩無幾?兩年前賠償金提高到了兩倍,政府又修法下了保證,我想是值得跑這麽一趟了。
二二八紀念館中懸掛的畫像,原畫是兩幅油畫,出自台灣美術大師李石樵的手筆,他爲曾祖父與曾祖母各畫了一幅。我們這一房繼承的遺物中,除了這兩幅油畫外,還包括幾件藝術作品,皆與名人有關,去年弟弟徵得父親與叔父的同意,將這些藝術品捐贈國家,並聯絡大學美術系,對兩幅油畫先進行修復。
犬養毅的書法作品
至於阿祖是如何親歷二二八事件的呢?
除了媒體報導之外,本人對此事的認知主要是來自表姑的口述。她父親入贅到我家,母親並未出嫁,全家一直住在我們的祖厝,直到兒孫各自成家立業。她父親是名副其實的童養「婿」,因家境貧寒無法供學,曾祖父便收養他,將他培養成一名文采斐然的記者。姑公成人後,便隨阿祖到處搞政治,曾被報社分派到廈門當駐外記者,所以表姑有一段時間是在廈門就學。
表姑是阿祖的第一個孫子,年齡卻與祖父相差不多,堪比第一金孫。因是長孫女的緣故,自幼總是跟在曾祖父母身邊轉,同時也見證了台灣近代政治的發展。
阿祖是台灣文化協會的成員,是日據時代的名人,曾隨林獻堂到東京請願,幾乎參與了所有的抗日活動。家中保存著日本内閣總理大臣犬養毅的筆墨,犬養毅也是知名書法家,他的書法作品,通常有木堂老人的落款。此外,阿祖也曾與林獻堂一同會見過梁啓超,家中保存一幅字畫,畫上有梁啓超(飲冰室)與林獻堂(灌園)的題詩。而阿祖的次子,也就是我的阿公,迎娶林家女,與霧峰林家結成蒹葭之好。
二二八事件爆發前,阿祖就已經四次被陳儀追殺,事件爆發時,林獻堂被視爲台奸,他與記者女婿也被視爲異議份子,很快地就遭人逮捕入獄。表姑便是見證人,親眼目睹兩位親人鋃鐺入獄的經過。當時家人靠情人靠管道,各處奔走求助,阿祖與姑公才幸免於難,安然出獄。
身爲後代子孫,無法揣度阿祖當時内心的轉變,林獻堂此後移居日本,而阿祖卻成了國大代表,想必是入獄時,做出了妥協的決定。1948年第一届國民大會在大陸選總統,老蔣以黃金賄賂國大代表,據説阿祖也是有拿到黃金,不知是否屬實?祖厝裏,長年懸掛老蔣親筆匾額,這方匾雖不是從小看到大,但也是印象深刻。
成大歷史系教授陳文松是研究阿祖的專家,出版了一本學術專書《白頭殼仔——洪元煌(1883 1958)的人生組曲:殖民統治與草屯洪家》,並成大出版社製作了線上宣傳推薦,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點開看一看。白頭殼仔形容阿祖的長相特徵——少年白,阿公與阿弟都遺傳到他的白髮。
多年前,無意中在網上閲讀到陳教授的日文博士論文,才得知他是研究阿祖的專家。我便將此事告知台灣家人,家人聯繫陳教授,因陳教授研究的是自己的先人,此事對那些遠在美加的親戚們來説,是件極爲難得的事。親戚們回台時,都會與陳教授相約吃飯,家族間的連帶,隔著遼闊的太平洋,卻因陳教授的關係更形緊密,我很是感激。
當然,這本書出版時,大家未能免俗地多買了好幾本,分贈親友。
春節期間接到訃聞,阿祖的後人又少了一位,緬懷先人的同時,我們要敦促政府,儘快讓所有申請人完成申請手續。
PS 當初政府開始實施申辦二二八受害者賠償金時,姑公一家,已經完成申辦手續。然而,幾年前表姑回天家見主,不知她的子孫是否有去申請兩年前增加的六百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