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人,唯一的武器是文字。
好的文字,以武器來比擬,或可不驚不休如同砲彈般,炫目燦空或震聾發聵,而我更喜歡持矛武士這種古典形象,「矛」是一種長柄尖頭、可單手進擊的冷兵器。執筆,持矛,意象相結合,也呼應了寫作的人不懈的戰鬥精神。
以文字為矛,進擊的方向是什麼?最終又能贏得什麼獎賞呢?
我明知道,寫作,或許早就是「敲打」(鍵盤)世代——搦ㄧ管筆在紙頁上逞興賦詩般風雅頌早已消隱,但說到品詩論文,一篇好文章,一首好詩 ,或是一位令人喜愛的寫作者,持矛意象仍然是有用的標竿,好文字帶來的閱讀感受,一如「矛」之力,穿刺而入的爽利,那股矛頭「尖新」的力度,令人在瞬間感受到大雨、月光、漂浪、失重⋯⋯各種靈犀之光。
尖,是挑刺,從最平凡的日常,找到刺點;新,是磨礪,鑽探疲倦的語構詞彙,讓語言自由煥發色彩、光澤與多層次意義的空間。尖新你的文字,如同創造另一次元,是每個寫作者都應全力以赴的事。
非如此不可。
因為在這場戰鬥中,寫作者非勝不可,而勝利者的獎賞,海明威早已揭示,釣不到魚的日子只是運氣不好,每日每日無論風浪多大,總要在一艘小船上,朝向滿布岩礁與暗流的無人險境ㄧ再推進,憑著手感與傲骨,以有限對決無涯,以意志頑抗命運,最終,拖拉一隻大魚骨骸作為獎賞,笑傲著明白了抗辯無意義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意義。
而女性寫作者的聲音,又是另一種尖新。
從自己的房間開始,到藏匿於海邊民宿,近日讀零雨的詩集《女兒》,以命運遭逢蒙面刺客「埋伏的短刀」來書寫女性的失語。
兩代女性的失語,前代沒有話語權,而現代女性也仍在尋找發聲位置,因為「我身爲女人,我的嘴巴緊閉(——來自於你的教導)」。從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女兒們在自我認同大浪裡翻滾。但女性,零雨如是說,在「男人中行走,彎彎曲曲,磕磕絆絆/他們只留下這樣的縫隙給我們」的現實世界裡,仍要學習找到自己的語言,建造一個自己的他鄉。
我們終必學習用自己的話/ 一句一句練習/說出來
像牙牙學語的小孩/破碎、斷裂、含糊不清/讓人聽不懂/又何妨
我們自己先聽自己的——《女兒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