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信

誤信：為什麼理性的人會相信不理性的事

分類：論說--理論 

★★★★☆

一句話：

作者以親身與錯誤信念者的交流(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時期)，加上許多社會心理學的研究與實驗，探討是什麼機制造成平常看似理性的人容易受到不理性的假消息煽動和影響，甚至主動散佈和為其辯護。

重要字句：

錯誤信念(misbelief)：錯誤信念是一種觀點或心理思維，像是一個扭曲的鏡片，人們透過它來看待與理解世界，並且將自己的見聞描述給其他人聽。容易產生錯誤信念的傾向是人性的一部分。

在思考如何和遭到錯誤信念所困的人交流時，了解各個元素的作用非常重要。

錯誤信念漏斗的構成元素：情緒元素、認知元素、性格元素、社會元素。每個元素在錯誤信念形成的過程中會扮演重要的角色，並非是照順序的四個階段，而是每個時期各個元素會交互影響。

人類心智真正的特質與客觀性，和我們認為的特質與客觀性之間有落差。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自己心智的不精確和偏誤，還把它當成良好的工具使用。

摘要：

錯誤信念的漏斗

如果你逼迫人們承認他們得出的結論有誤，我知道大部分的人鮮少能夠認清這個最簡單且顯而易見的事實，不只是那些被認為聰慧過人的人，甚至包括那些聰明絕頂、能夠了解最困難的科學、數學與哲學問題的人，都是如此。-- Leo Tolstoy

那個人怎麼會相信那種事？

陰謀論的部分本質在於判斷事物之間的關聯，像是暗藏的因果關係或秘密的網絡關係，所以這些陰謀論會彼此重疊、相互交織、新舊敘事彼此強化。

錯誤信念漏斗的構成元素(這些元素會交互影響，並非線性的過程)：

• 情緒元素：情緒經常是驅動我們行動的主要力量，我們會先有情緒反應再為其提出認知上的解釋。錯誤信念漏斗的情緒元素主要是壓力，它打造出各種條件讓其它元素發揮作用。
• 認知元素：確認偏誤和編織敘事會引導我們深入漏斗。
• 性格元素：某些性格比較容易被錯誤信念影響。
• 社會元素：最後一步，它確立了錯誤信念讓人難以脫離。彼此間的不信任加劇也是現今重要的社會元素之一。

情緒元素與壓力

陰謀論者會相信這些陰謀，是因為這樣想比較令人安心。這個世界的真實樣貌就是，它既混亂又毫無秩序可言。-- Alan Moore

壓力

• 情緒元素在錯誤信念漏斗的每一步都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
• 壓力是最重要的情緒元素，讓人陷入錯誤信念漏斗的初始條件。所以要嚴肅看待身邊的人的壓力問題，避免他落入錯誤信念漏斗。
• 例如新冠疫情期間，壓力創造令人難熬的經驗，當人的精神到達臨界點，迫切需要合理解釋來說明一切。
• 習得性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人們比較無法應付不可預測(我們知道有可能發生，卻不認為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的壓力。不斷經歷無法控制的壓力造成的動機缺損(不願意採取行動)、認知缺損(無法想出解決方案)與情緒缺損，認為事情無法控制的狀況遙遙無期。
• 情緒的錯誤歸因misattribution of emotions：我們不太擅長辨識出情緒的來源，因此也就不擅長分辨壓力的來源。因此壓力具有累積效應，壓力的來源不需要直接和錯誤信念的內容有關係，也可以改變人們對那件事情的看法。而且當我們遭遇新的狀況，情緒的歸因一旦產生定論，就很難再改變。
• 情緒錯誤歸因的調整方法：重新解釋壓力，質疑自己對壓力來源的歸因和結論。將不可預測的壓力重新導向較正面而且可預測的部分。
• 匱乏心態scarcity mindset：當貧困而受到壓力時，流體智力(知覺、記憶、運算、推理等解決問題的認知能力)與執行控制的表現會受到影響。事實上各種資源的缺乏都會造成匱乏心態，占用我們理解思考與計畫決策的腦力。

韌性

• 應對壓力的關鍵因素。
• 提升安全依附secure attachment：安全依附是從童年時期開始建立，由父母帶來支持和互信。安全依附讓人專注在事情的好處上，讓我們更有信心去接受冒險與挑戰。
• 情感支持帶來的安心感能減輕壓力，解決部分認知頻寬超載的問題，阻止人們及於尋找可以怪罪的反派角色。
• 貧富不均會削弱社區的緩衝和支持功能，降低人們的韌性。
• 感覺自己受到不公平對待，會創造出社會間更深的不信任。如果深信自己居於劣勢，顯然是因為有人(通常是菁英階層)占有不公平的優勢。

深度說服

• 錯誤信念者需要的是關注、受到重視與認同、以及感覺有人理解，才能創造出可以進行有意義討論的情境。
• 即使我們不同意他們的解釋，還是可以發揮同理心，單純承認他們的立場與痛苦，不要試圖糾正他們。
• 當覺得自己做正確的事卻受到挑戰時，自我認同感也會受到威脅，因此我們會努力抵禦攻擊，保護「覺得自己正確」的那種感覺。
• 遇到不認同的觀點，先不要爭辯。問題的癥結不在於事實或說法，真正的關鍵在於情緒。做法是同理心、聆聽與支持。
• 從有興趣了解問題(對方的回答)、保持開放心態開始，再提出後續問題開啟對話。

尋找反派，重新獲得掌控權

怨恨有其樂趣。因此，害怕的人為了補償恐懼之苦經常會以此作為報酬。-- C.S. Lewis

• 處理壓力和恐懼時，消除失去掌控的不適感受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出一個大壞蛋或是邪惡陰謀，不論它是否精確或是真是假，然後把所有過錯歸咎於他。他們的真正意圖也不是想揭發邪惡陰謀，而是人類心理機制在處理壓力時產生的副作用。
• 強迫行為：不斷蒐尋相關的網路資訊(層出不窮而且總是導向負面的陰謀詭計)，給自己短暫的慰藉。長期將惡化身心狀態，陷入編造的現實之中。
• 面對方法：人厭惡不明確的事物，總是急於尋找快速簡單的答案。我們總是偏好讚賞和尋求堅定的信念與不移的信心，應該試著享受和接納模糊不明的狀態和釐清事物發展的過程。
• 心理學實驗證實，當我們覺得對方「有意圖(刻意地)」傷害我們，痛苦的感受會更加劇且持久。當你斷定自己的痛苦是他人刻意的結果，加上強迫行為，就會進入惡性循環陷入錯誤信念漏斗。因此能用「人為錯誤或不理性」來解釋的壞事，就不要用惡意來解釋。

能用愚蠢來解釋的事情，就不要用惡意來解釋。-- Hanlon's Razor

• 比例性偏誤：當我們面臨一起重大事件(尤其是壞事，重大的好事我們更容易相信只是意外)，會暗自假設這種是肯定是由同等重大的原因所導致，而不能接受只是運氣或隨機。而且編造出複雜的情節和不斷出現的新資訊，才能讓從陰謀論獲利的人不斷獲利。因為這個兩個原因，陷入錯誤信念的人才會一反常態相信複雜且不合理的陰謀論。另外掌握「獨家知識」可以讓這些覺得自己遭到社會輕視的人減輕自己的無助感。

我們應該選擇最簡單的解釋，直到證實這項解釋不足以完整說明原因為止。-- Occam's Razor

毫無根據的主張，也不需要拿出證據就可以反駁。(舉證責任在於提出理論者) -- Hitchens's Razor

• 道德憤慨：仇恨的升級，將自己提升為捍衛正義與道德的鬥士，展現自己的高道德標準，並且排除所有的寬容饒恕，沒有轉圜餘地。可以號召群眾、擴大敵我的鴻溝，從此徹底質疑這個人的一切。

其實，酸民只占所有人當中的極小一部分，但是他們聲勢浩大。……所以當我們有好話可說，就應該大聲說出來。

面對假消息

• 我們往往忽略假訊息娛樂性十足，它就像虛擬遊戲一樣，會吸引你讓你深陷其中。
• 所以吸收資訊時，必須抱持很深的懷疑眼光。在分享任何資訊之前，我們都要了解，這是以個人名譽作保證，認證它的可信度。

認知元素與資訊處理機制的功能失調

社群媒體的設計如果不是充分利用了影響我們回應資訊的錯誤迴路，絕對不可能這麼受歡迎。

解剖陰謀論

• 假消息就像速食，綁架我們演化而來有缺陷的天性，造成對我們心智健康的傷害。
• 典型的陰謀論包含社會認同(聲稱很多人都有證據)、提供證據、看似專業的專家、從正確的資訊或原本觀眾相信的事開始建立信任感、開始引入錯誤元素至觀眾的信念系統、提供反派的反對意見和聲明。
• 陰謀論的設計就是要利用我們的認知偏誤達到目的。

挑戰自己的信念

• 我們大部分的信念並非如自己想像的一樣，建構在堅實的基礎上，多半取決於一開始接收到它的樣貌。而且多半沒有做過任何研究、質疑和反思便對它具有高度的信心。這是我們處理資訊飽和以及複雜世界的防衛機制，用一些基本的衡量標準(如自己信賴的資訊來源)來思考重大的信念，指引我們的行為與準則。
• 信念的力量非常強大，一旦我們決定只朝著特定方向(假說)前近來解釋事物，就很難改變方向。
• 挑戰自己的信念：利用蘇格拉底反詰法，提出一個假說，試著尋找另一項解釋，或是測試能否否定它。

確認偏誤

• 偏誤搜尋：沒有完全呈現所有相關資訊的搜尋，都是某種形式的搜尋偏誤。我們通常以為自己是在搜尋某項主題，但是實際上我們是在搜尋自己對這項主題的偏誤看法，因為我們通常不會搜尋自己信念的否證，總會輸入自己試圖想要證明得事情，也就是確認偏誤。

動機性推理motivated reasoning

• 試圖扭曲事實與證據已獲得我們想要的結論，也就是雙標。
• 許多情況下，人們不是樂於說謊，而是要說服自己放棄說實話，才能達成更重要的目標(說服自己其他事情比說謊更重要)。
• 厭惡解決方案solution aversion：如果我們不喜歡某個問題的解決方案，就會使用動機性推理來否認那個問題的存在。例如不喜歡疫苗接種的人進而否定新冠肺炎的存在。在這種情況下，給錯誤信念的人更多資訊並沒有幫助，因為他是抗拒解決方案，而不是單純反科學
• 一旦牽涉到動機性推理，就應該反轉順序，先解決厭惡解決方案的問題，而不是先在事實上尋求共識。

鄧寧克魯格效應

• 我們實際具備的知識，和我們對自身知識的信心之間的落差，我們相信自己具備的知識比我們實際的知識還多。
• 會讓人過度自信。
• 如果要求人們解釋原理、或是回答診斷性問題(真正了解東西的原理才能回答的問題)，人們對自己知識的信心會下降，就足以幫助他們減少知識與信心之間的落差。

總結

• 人腦的運作和電腦不同，不會客觀的接收與儲存資訊、分析並提出合乎邏輯的推理。我們的心智演化出複雜的機制來滿足生存的需求，甚至會採取完全錯誤的捷徑，尋找自己像要相信的真相，扭曲現實來努力相信自己已經相信的事情。

性格元素與個人差異

前面所述的是人性中相似的部分，性格呈現的是不同的人面對相同的資訊時，會有不同的反應。

性格結構分為人格特質(personality traits，例如具同理心、小氣、善良等，比較穩定)和性格狀態(personality states，特定狀況之下性格上暫時的改變，和大部分時間展現出來的人格特質並不一致)。

容易掉入錯誤信念漏斗的人格特質：自戀(需要求得關注和肯定)、記憶出錯、奇思異想、完全沉浸幻想、知覺偏離、模式傾向、疑心、直覺思維(缺乏知性謙虛)、捷思法決策偏誤(合取謬誤：表示統計推理能力較差和對機率不敏感、幻想相關：傾向觀察到並不存在的模式、後見之明偏誤：傾向相信自己的直覺。)

記憶出錯

• 錯誤回憶：搜尋記憶時出的錯。
• 錯誤識別：沒見過但看到之後誤以為自己見過的錯誤。

模式傾向patternicity

• 非常普遍，也就是尋找不存在的模式。人類天生就會想找出事物的關聯性和因果關係。
• 比較容易看到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模式的人，同時疑心也比較多，但這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只有人們依據這樣的認知所做的決定，才有好壞之分。
• 一旦掌控感低落之後，模式傾向(迷信)會變得更強烈，心智會更努力去尋找模式。

知性謙虛intellectual humility

• 高度的知性謙虛，比較有可能相信自己的信念不正確、會多注意眼前證據的優點、會對別人為什麼不同意自己的看法更感興趣、更願意研究和自己意見相反的觀點、更有可能重新考慮自己的信念。
• 試著用「我不確定」、「我可能錯了」、「我想多知道一些和這個主題有關的事」、「就我所知」等字詞加入日常對話。
• 練習由自己立場的對立面來反駁自己。

社會元素與部落主義

社會吸引力

• 對於社會歸屬感的強烈需求，以及缺乏歸屬感時心理健康所遭受的打擊(對社會排擠的恐懼)，將人們引導到錯誤信念漏斗中。
• 這樣的過程並非專屬網際網路的產物。
• 進入錯誤信念漏斗的初始階段，原本親友的拉力會轉變為排擠的推力，但錯誤信念社群的人會給予支持和歸屬感，彌補他失去的社會支持。
• 在討論議題時想要說服對方，要先找出你們之間明確的共通點。

社群維護

• 社會認同：當我們是社群的新成員，我們都會尋求社會認同來得知該如何融入團體，社會認同也同樣控制著我們在網路社群裡的行為模式。
• 社群鞏固信念：我們都有從眾的壓力，尤其是覺得自己必須認同該社群地位較高者的意見。一旦加入團體，社會壓力會引導人們更加同意和接觸更多錯誤信念。
• 信念鞏固社群：由於擁有錯誤信念而遭到原有社交圈排擠，進而鞏固新的錯誤信念社交圈。

排擠

• 實驗結果顯示在大腦中受到排擠的「疼痛」和代表生理疼痛的反應部位相同，就算輕微的排擠，對人類也會產生非常重要的負面影響。
• 面對錯誤信念者，再輕微的排擠也有嚴重的負面效果。雖然很困難，但還是盡量要展現出我們的社會支持。
• 落入錯誤信念的人背叛公眾利益而造成傷害，讓遵守規定的人更想排擠並懲罰他們，例如在疫情的時候。
• 排擠的負面影響：憂鬱、想從別的地方獲得情感支持、不抱希望、負面的社會行為和降低道德水準（不願幫助別人、不誠實）

社會力量加速推進錯誤信念

• 認知失調：當我們的信念和行動產生矛盾，我們會採取行動來消除這種不適的感受，通常是扭曲新接收的資訊來和我們的行動保持一致。
• 由認知失調可知，內在心理狀態會引發行為，而行為也會引發內在心理狀態，影響是雙向的。例如行為（對目標投入的時間和資源）可以讓人改變意見（更加相信目標）。
• 極端意見是吸引注意力的關鍵，可以顯示你的忠誠與投入。害怕排擠的恐懼也會讓錯誤信念團體的成員更加極端。另外某些落入錯誤信念的人未刻意相信有明顯問題的說法，來表達自己全然認同團體中看重的更深層的真理。
• 當你的親友說出極端意見先不要從字面上去理解，他說的話未必和他的真實信念有關，更有可能是因為正捲入錯誤信念的社群。
• 努力克制衝動，不要落入部落主義與政黨政治(對方如何用陰謀獲取利益)。
• 障礙原則：一項訊號的代價愈高，它愈有可能傳達誠實的溝通資訊。例如孔雀藉由某種障礙（沈重的尾翼）來提供訊號，確保瘦弱的孔雀無法用這種代價高昂的方式傳遞訊息。另外溝通是從接收訊號的一方（母孔雀）相信訊號開始，而非發送訊號的一方。社群媒體設計的溝通方式屏除了障礙原則，人們可以隨意匿名釋放各種訊息，也沒有篩選接受信號者的正確方式。溝通的成本消失，但我們的演化天性還是對大部分接受的資訊產生信任。

我們保持的看法往往是為了滿足各式各樣深層的情感需求、心理需求與社會需求：需要有掌控感、需要知道某些事、需要被愛、需要有採取行動的權力，以及需要有歸屬感等。因此，要改變一個人對事物的看法，遠比提供資訊讓他放棄既有的想法，還要複雜許多。

錯誤信念、信任與未來

信任是社會運作的一項基本要素，而錯誤信念正在撕裂它。

科層體制：組織（通常是政府）會訂定規則防止有人踰矩，然而在這個過程中，被規範的人整體的信任程度全都降低了。

要創造信任，就需要展現出，願意將別人的利益置於自己的利益之上。

難題在於要怎麼做才能勝過想要收回信任的防衛本能，為了更大的共同利益，擴大彼此之間的信任感。

我們不應該假設人類完全理性，而且每個人總是可以做出完美的決定。就像我們承認人類生理狀態的限制和不完美，才有動力發明出各種幫助人類的科技。

畢竟，還有什麼事會比接受一套毫無根據或是證據薄弱的信念，甚至為了堅持這些信念是真理，不惜疏遠家人與朋友，讓自己活在懷疑與不信任的痛苦當中，還要更加不理性，同時也更符合人性呢？

短評：

資訊超載加上社會間彼此不信任的氛圍加劇，導致了假消息蔓延。作者提出一個很深刻的問題：為什麼我們認識和了解的那個人，竟然會相信那樣荒唐的事情？其中關鍵在於陷入錯誤信念不是單純因為相信假消息，而是有情感需求以及心理和社會的力量共同作用。因此提供更多的數據、更長的文章、更專業的研究報告難以說服這些人，必須在他們即將陷入錯誤信念漏斗之際，找出他們的情緒、認知或認知缺口，才有機會拉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