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榮莊子經典50講:在生命的轉彎處

蔡孝祺-avatar-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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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佩榮莊子經典50講:在生命的轉彎處

傅佩榮  2013 立緒出版社

分類:論說--理論 

★★★★☆

 

一句話:

傅佩榮教授的莊子思想演講集結,深入淺出地講解莊子的哲學與思維方式。

 

重要字句:

道並不是我們可以客觀加以界定的對象,而是包含一切客觀與主觀之物的「整體」。人生一切變化都是道的姿態,若有苦樂,則純屬人為造作。

 

莊子對於人家的競爭與鬥爭,總是以批評嘲諷的語氣,指出其中的執著、盲點與愚昧。

 

所謂「不得已」,並無勉強、委屈、無奈、被迫之意,而是在判斷各種條件成熟的時候,我就順勢而行,亦即「行其所當行,止於其所不得不止」。

 

人於悟道之後,才能提升至超越身心的靈性層次。

 

摘要:

 

一、人生的真實與無奈

算命不如修養

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

 

小智巧只有注意到眼前的危險,要躲過長久的災禍必須要有大智巧,大智巧至少要由自我收斂的修養著手。若無任何修養,難免招來別人的圖謀與敵視。

 

福與禍之間

九方歅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況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吾未嘗為牧而牂生於奧,未嘗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邪?吾所與吾子遊者,遊於天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吾與之一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凡有怪徵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幾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也。」

 

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不善也。

 

壺子曰:「鄉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弟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

 

九方歅的算命確實很準,子綦的兒子雖然真有酒肉可以享用,卻成了無腳的守門人。在天地萬物之中自在逍遙,而非卑躬屈膝而得到衣食供應,這樣才算福氣啊。養在籠子裡的野雞,神態雖然旺盛但並不愉快。福與禍不但相生相倚,而且都出自人的欲望。只要能體認「完全不離本源的狀態」,從整體來看待自己的遭遇,化解得失利害之心,那麼算命又能奈何?

 

人心的奇妙

老聃曰:「汝慎無攖人心。人心排下而進上,上下囚殺,淖約柔乎剛強。廉劌彫琢,其熱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靜,其動也縣而天。僨驕而不可係者,其唯人心乎!」

 

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長若不肖,有順懁而達,有堅而縵,有緩而釬。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側,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

 

有人外表恭謹而內心驕傲,有人貌似長者而心術不正,有人舉止拘謹而內心輕挑,有人表面堅強而內心軟弱,有人表面溫和而內心急躁。所以,追求道義有如口渴找水的人,拋棄道義也像逃避酷熱的人。

 

人心多變又表裡不一,外表厚實而情感深藏,莊子提出九種觀人之法。這些話應該先用來省察及認識自己,減少感官的刺激和層出不窮的欲望,以及執著於自我中心的觀念與成見,讓心進入虛與靜的狀態。

 

從困頓中覺悟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人承受形體而出生,就執著於形體的存在,直到生命盡頭。它與外物互相摩擦較量,追逐奔馳而停不下來,這不是很可悲嗎?……身體逐漸衰老,心也跟著遲鈍麻木,這還不算是大悲哀嗎?

 

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

 

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待晝而作。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自然而然地成就了形體,知道命運是不能預先測度的,所以我一天一天向前走。……它們已經逝去,而你以為它們存在,還在繼續尋找,這就好像在空的市場尋找馬一樣。我心目中的你,很快就消失了;你心目中的我,也很快就消失了。就算如此,你又擔心什麼!過去的我雖然消失了,但我還有那不消失的東西存在(一直在變化的身心之外,還有靈性層次的存在)。

 

利益與危險

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蹇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

 

利益與危險攜手並至,求利之人往往反受其害,所以見到利益就須想到危險。也不該得意忘形,以為在世間可以找到完全的安全與平安。有形體就有欲求,有心思就有猜疑,即使你願意忘記自己,別人也未必容許你這麼作。

 

辯論不必要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

 

辯論往往徒勞無功,人都被偏見所遮蔽,難有客觀超然的立場,即使可以勝人之口,卻未能服人之心。

是非之辯是相互對待而成的,想要化解這樣對立的聲音,就要以「自然的分際」來調和,順應無窮的變化。就是:是與不是一樣,對與不對一樣。有是就有不是,有然就有不然。

 

權力的傾斜

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遊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无門无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則幾矣。」

 

意見能被接納你就發言,意見不能被接納你就緘默。沒有執著也沒有成見,一顆心就寄託在「不得已」上,這樣就差不多了。不得已並非勉強或無奈,而是面對權利的傾斜關係以及世間的人際互動,要以智慧判斷行動的條件是否成熟,「虛而待物」無所執的修養順其自然去做。

 

紛亂的世間

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摠;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希意道言,謂之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之惡,謂之讒;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不擇善否,兩容頰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內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

 

人的八種毛病,包括不是自己的事卻要去管;沒有人理會卻要進言;揣摩別人的心意來說話;不分辨是非就說話;喜歡說別人的壞話;挑撥朋友離間親人;稱讚出於狡詐虛偽,藉此詆毀別人;不分辨善惡兩邊都討好,暗中獲取自己的利益。「包攬、逞舌、諂媚、阿諛、讒言、賊害、邪惡、陰險」八種毛病多半和說話有關。

 

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很;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己,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

 

處事時的四種禍患,包括喜歡辦理大事,改變常情常理,以此謀求功名,叫做放肆;仗勢聰明而擅自行事,侵害別人而師心自用,叫做貪婪;有了過錯卻不肯改正,聽人勸諫則變本加厲,叫做固執;別人與自己意見相同就認可,與自己意見不同就算是對的也說他錯,叫做傲慢。四患的根源都是自我中心與自我膨脹。

 

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跡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跡,愚亦甚矣!

 

修練入門

徹志之勃,解心之繆,去德之累,達道之塞。富、貴、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繆心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

 

修練人心建議從四個方面著手:疏導志向的迷惑,解開心思的束縛,拋棄天賦的拖累,打通大道的阻塞。

迷惑我們智向的包括「富有、尊貴、顯赫、威嚴、名聲、利祿」,束縛我們心思的是「容貌、舉止、面色、情理、血氣、意念」,我們的心思在當下常在變化之中,會受到他人外觀印象的影響,以及自己意念的紛亂,導致心思受到束縛而焦躁不安。拖累我們天賦的是「厭惡、愛好、喜悅、憤怒、悲哀、歡樂」,天賦是指我們與生俱有的本性和稟賦,如果沒有情緒的起伏波動,就能處於平靜和諧的狀態。阻塞我們走向大道的是「去職、就任、取得、給予、智巧、才幹」,眼前的成敗和得失利害的計較讓人忘了還有大道(萬物的起源與歸宿)的存在。

不受此「四六」操控,才能無心而為,順勢而行,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

 

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无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无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用「氣」去聽,表示以空虛狀態來準備回應萬物,沒有任何預設立場與判斷,只是單純地接受一切,道將會展現出來。心齋是要逐步減少感官的刺激、外來的誘惑、層出不窮的慾望,以及執著於自我中心的觀念與成見,使心進入虛與靜的狀態。

 

何去何從

窮有八極,達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緣循、偃佒、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達。知慧外通,勇動多怨,仁義多責。達生之情者傀,達於知者肖;達大命者隨,達小命者遭。

 

追逐世俗的利益和價值觀,競爭最激烈之處越強的人也越容易陷入困境,失去自我的安適。外通:追逐外物。

 

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且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

 

生命可貴,不宜耗費時間去謀求財富。

 

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女為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就閒;千歲厭世,去而上僊,乘彼白雲,至於帝鄉。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

 

長壽和富貴如果是順其自然的結果,也不需強加排斥。聖人隨遇而安就像飛鳥不留痕跡,天下有道就與萬物共同發展,天下無道就在閑居中修養天賦。

 

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柄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

 

至人擁有天下,卻不和爭權奪利的天下人同流合污,不隨萬物轉移,超越天地,遺忘萬物,而精神未嘗有任何困擾困頓。

 

沉思死亡

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頞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莊子想破除一般人執著於生存的意志。

 

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床,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我怎麼知道貪生不是迷惑呢?我怎麼知道死去的人不後悔自己當初努力求生呢?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𧙍,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若能消解外在的形貌,則萬物在本質上是一個整體,「一氣」而已。死生的變化,就像四季輪替一樣,相反相生。

 

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萬物有消有長,出生有它的源頭,死亡有它的歸宿,始與終相反而沒有開端,也不知將止於何處。

 

二、在亂世中尋找方向

食古不化

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矉美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莊子批評孔子不合時宜,沒有察覺古今客觀條件的差異。

 

逆耳忠言

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抑固窶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歡為驁,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不忍心見到一世的傷痛,卻輕忽了萬世的禍患。違反本性,無不造成傷害,動搖本性,無不造成缺失。

 

孔子見老聃而語仁義。老聃曰:「夫播穅眯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憯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朴,吾子亦放風而動,總德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為辯;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仁義作祟而擾亂我的心,沒有比它更大的禍害了。你只須使天下人不失去純樸的天性,你自己也順著習俗去行動,把握天賦來處世,又何必費盡力氣好像敲著大鼓去追那些逃走的人呢?

 

及至聖人,蹩躠為仁,踶跂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僻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尊!白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采!五聲不亂,孰應六律!夫殘樸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毀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

 

原本世界的道德運行是和諧安寧的,由於聖人賣弄智巧虛名,推行仁義,才使天下人陷於疑惑及分裂。

 

君子固窮

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

 

行為迎合世俗,交友親熱周旋,求學是為了讓人讚賞,教授是為了顯揚自己,假託仁義去為惡,裝飾馬車去炫耀,這些是我不忍心做的事。

 

曾子居衛,縕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修養心志的人會忘記形體,修養形體的人會忘記利益,追求大道的會忘記心機。

 

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修於內者無位而不怍。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

 

渾沌的預言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群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

 

古代的人都淡漠無為,當時陰陽調和,萬物不受傷害,人們雖有智力卻無處可用。

 

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澆淳散朴,離道以善,險德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

 

人的世界從合一狀態演變為順應自然,本性再繼續墮落,演變為安定天下而無法順應自然,然後捨棄本性而順從人心,文飾和博學迷惑了質樸與心智。

 

悲樂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德之失。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無所於忤,虛之至也;不與物交,惔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惔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

 

保養「精神」是回歸「渾沌」本性的正確途徑。心中無憂無樂,是天賦的最高表現;專一而不變化,是清靜的最高表現;無所牴觸,是空虛的最高表現;不與外物交接,是淡泊的最高表現;無所違逆,是純粹的最高表現。

 

孝順的階段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

 

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以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

 

孝順的六個階段:以恭敬的禮儀行孝;以出於愛慕之心的和顏悅色行孝;由習慣成自然,不必考慮就可以做到孝順的要求;讓雙親也是自然地接受我的行孝,父母和子女互相當作自己的生命共同體;行孝時不再受世俗的評價看法影響;讓大家也習慣我們一家人的生活模式,不知不覺地認為原本就應該如此。

 

避免雙重傷害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不能克制自己就順應,不能克制自己又勉強不肯順應,就叫作雙重傷害。

 

徐無鬼曰:「無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將來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武侯曰:「何謂邪?」徐無鬼曰:「天地之養也一,登高不可以為長,居下不可以為短。君獨為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夫神者,好和而惡姦。夫姦,病也,故勞之。唯君所病之,何也?」

 

人的心神喜歡和諧,但統治者作威作福,心神不允許卻這麼做,就是偏私。

 

不受拖累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鴈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

 

有所得就會有所失,因此必須先消除得失之心,處於成材與不成材之間,隨著時勢變化,不做任何堅持。可以往上也可往下,以和諧為考量而不受萬物駕馭,「虛己以遊世」。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養護生命

衛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終日視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

 

能保持完整的生命嗎?(不要太過忙碌而分散自己的時間和注意力)

能不失去本性嗎?

能不靠占卜就知道吉凶嗎?(可以擺脫主觀的欲望與成見,看清人生的變數)

能安分嗎?

能知足嗎?(知足才能心甘情願停下來)

能不學別人而反身自求嗎?(珍惜享受自己擁有的一切)

能無拘無束嗎?(無待於外,心中無欲,自得其樂,活在當下)

能無知無識嗎?(少用聰明智巧和心機謀略,避免陷入辯論競爭)

能像嬰兒嗎?(氣息純和,配合本性,心思不受外物干擾,順應萬物,隨波逐流)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冰解凍釋者能乎?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

 

不因人物及利害而擾亂內心,不標新立異,不圖謀策畫,不參與具體事務,無拘無束、無知無識的來去。心不為外物所動,如不再燃燒的灰燼。

 

保存真我

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以平等心看待一切,空虛真我即保存真我。

 

真實與真誠

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跡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喪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貴真,祿祿而受變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早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

 

禮儀是世俗所設計成的,真實,則是稟受於自然的,是自己如此而不可改變的。

 

儒家人生觀強調真誠,忠於內心的真誠感受而察覺人際間的「適當關係」,然後由內而外要求自己去行善。相對道家重視真實,不願與世俗一起追逐一切相對的、變化的目標。

 

層次的差距

「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商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埳井之鼃與?且彼方跐黃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直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

 

夏蟲語冰、井底之蛙、以管窺天、邯鄲學步皆出自於莊子。

 

無用之用

支離疏者,頤隱於臍,肩高於頂,會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脅。挫鍼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徵武士,則支離攘臂而遊於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鐘與十束薪。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

 

支離疏活得自在,關鍵在於他接受自己的狀況,不以形體為意。支離疏的遭遇即為一種「無用之用」,莊子期許我們「不以德行為意」,放開對善惡是非的執著念頭,就能隨遇而安,不再自尋煩惱。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廁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無用之用的意思包括:不追求特定的有用;化解對有用之執著;安於自身的條件;珍惜此生,樂天知命。

 

朝三暮四

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恑憰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曰狙公賦芧,曰:「朝三而莫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莫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

 

有所分解,就有所生成;有所生成,就有所毀滅,所以萬物沒有生成與毀滅,還會再度相通成一體。道是萬物的來源與歸宿,萬物都在道的裡面形成一個整體。

平庸,就是平常日用的;平常日用的,就是世間通行的;世間通行的;就是把握住關鍵的。能到把握關鍵的地步,就接近道了。就是順著狀況去做,達到此一階段而不知其中緣故,就叫做道。

名與實都沒有改變,而應用之時可以左右猴子的喜怒,這也是順著狀況去做啊。所以聖人能夠調和是非,讓它們安頓於自然之分,這就叫做「兩行」,是非並行而不衝突。既然人生是一個整體,我們又何必先悲後喜或先喜後悲呢?這些情緒反應的循環不是多餘而毫無必要嗎?

 

三、悟道的智慧與境界

從容的風度

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

 

百里奚和舜無心而為,不考量外在的利害,不存著刻意的目的,盡好自己的本分而順其自然。

 

大鵬的寓言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莊子在〔逍遙遊〕中曾經重覆使用這類譬喻:開始以北冥鯤魚化為鵬鳥,極言鵬鳥之大,在起飛時,必須背負青天,扶搖而上九萬里,才可朝向目的飛行。蟬與斑鳩對鵬鳥如此高飛遠引,覺得可笑,且自以為是的認為鵬鳥沒有必要這麼做。莊子認為這正是「小」鳥和「大」鳥的差別,就像朝菌朝生暮死,當然不知道有夜晚(或謂陰天生,日出則死,莊子原文為「朝菌不知晦朔」);寒蟬春生者夏死、夏生者秋死,也就不知道有秋有冬。所謂「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都是因為生物各自受到體型能力的大小、生命久暫的限制,產生認識的差別,莊子稱之為「小大之辨」。莊子又進一步指出事物間小大的差別不是絕對的;就人而言,傳說彭祖享壽七百,可算是長命的,不過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大椿樹看來,彭祖仍然還是短命的。所以就一個物體本身而論,可以因自己所有的條件而自適,只有和另一物體比較時,才生出大小的相對狀況,所以由比較而生的差別,並不是絕對的。以大鵬與小雀而言,小似乎不及大,然而小者卻笑大,大者又悲小,二者都陷於因「小大之辨」而生的主觀之中,不能超越扞格,以達逍遙境界。唯有領悟「物各有所適,小大雖別,卻各得其所,各有其樂,免去比較作用,則逍遙一也」,如此才能從認知的困惑中解脫出來。(本段出自國家教育研究院)

 

夢中的蝴蝶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人生在世,當我們想起過去的事,不是也有如夢似幻,不知孰真孰假之感嗎?

「物化」指物我同化,萬物共同存在,不管你是莊周還是蝴蝶,都是一個整體的一小部分,整體中的一切都在互相轉化。

人在夢中,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在夢中還要問夢的吉凶如何,醒來後才知道在做夢。要有大清醒,然後才知道這是一場大夢,但是愚人自以為清醒,好像自己什麼都知道,整天君啊,臣啊,真是淺陋極了。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強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身體是天地所賦予的形體,生存是天地所賦予的中和之氣,生命是天地所賦予的生命過程,子孫是天地所賦予的蛻變結果。不要執著於自我的存在,以為自己是個可以擁有某些東西的主宰者。宇宙萬物的變化或許真是一場夢,但作夢的人一旦清醒,就會覺悟人生的可貴在於展現精神層次的意境。

 

魚的快樂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惠子的反語等於否定了語言傳達情意的作用與價值。莊子除了肯定語言是人與人的溝通工具外,還認為人與動物也可以互動,方法是藉由觀察「生命姿態」。

 

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莊子希望我們學習魚兒在水中的悠然自得,不要像脫離泉水(道)的魚。

 

承蜩與捶鉤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厥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況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我用心於此,是因為我不用心於別的東西,才能專於此用,那麼何況是無所不用心的人呢?萬物怎能不助成他呢?「無所不用心」,也就是不存任何特定目的,對一切都能做到順其自然。

 

游刃有餘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嚮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文惠君曰:「譆!善哉!技蓋至此乎?」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无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軱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人要看穿我們所面對狀況之「天理(自然的條理)」與「固然(本來的結構)」,然後順著它們去化解其中的困難,才能游刃有餘,「躊躇滿志」。

 

放下的妙用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拙。」

 

會游泳的人很快就學會划船,因為他忘記了水的存在;如果是會潛水的人,即使沒有見過船也能立刻就划,因為他把深淵看成丘陵,把翻船看成倒車。翻船倒車的各種狀況發生在眼前,他也不會放在心上;那麼他到任何地方不都是輕鬆自在嗎?賭博的技巧一樣,有所顧忌是因為看重外物啊(賭注是黃金或瓦片)!凡事以外物為重的,內心就會笨拙。

 

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龞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我沒有什麼游泳的訣竅,我從現成處境開始,發展天賦本性,達成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而還是變成這樣的命定狀態。順著水勢而不由自己安排,這就是我游水的方法。

 

顏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擺脫肢體,除去聰明;離開形骸,消解知識,同化於萬物相通的境界,這樣叫做坐忘。能同,就沒有什麼偏私;能化,就沒有什麼執著。

道家並非反對仁義禮樂,而是期許我們忘記與放下,融入時空與環境之中,化解自身與外物的隔閡。

 

外化而內不化

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

 

能隨外物變化的人,就是因為內心持守不變,他能安於變化與不變化,要能安然與變化相順應,就須合乎分寸。外化即依循世間的規範,內心感受要真誠,對方期許要溝通,社會規範要遵守。

 

夫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養中,至矣。

 

順著萬物的自然狀態,讓心神自在遨遊;把一切寄託於不得已,由此涵養內在自我,這就是自處的最高原則了。「不得已」是指「在各種條件成熟時,就須順其自然」。世事變化無常,其中的「判斷」需要清明的心境和整體的觀點,正是最困難的挑戰。

 

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內,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䠱而屈伸,反要而語極。」

 

「內不化」是指內心覺悟了道,通達條理、明白權宜。能夠明察安危,謹慎進退,因此什麼也不能傷害他。了解人的行動是本於自然而處於天賦之中,就可以在進退時屈伸自如,回歸根本而體悟源頭了。

 

精神最可貴

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


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準,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鑑也,萬物之鏡也。

 

當我們的心智有如死灰,消除盲目與慾望,成為空虛狀態時,「道」才會顯現出來。莊子認為生命中除了身體與心智外,還有稱為「精神」的層次存在,但必須修練到「悟道」的程度,突破自我中心的局限,才有可能展現出來。精神之展現,充分條件是悟道(覺悟道的存在),必要條件是心齋。

 

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

 

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惟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倫。

 

精神四通八達,化育萬物,不見跡象。純粹樸質的道,只有精神可以保守住它。

 

天人合一

「何謂天與人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

 

不論是人為或自然的一切,都是出於自然。人為的一切不能保全自然,那是本性的問題。

 

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上神乘光,與形滅亡,此謂照曠。天地樂而萬事銷亡,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人的動靜、生死、窮達,都不是自己安排得來的,一個人所能做的,是忘掉外物,忘掉自然,這樣叫做忘己,就可以說是與自然合一了。

 

無所不在的道

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

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足質。正獲之問於監市履狶也,每下愈況。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遍、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

 

「每下愈況」原本是指道之無所不在,不要執著在一個地方,萬物都是無法逃離的。至高的道是如此,偉大的言論也一樣。

 

嘗相與游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嘗相與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閒乎!寥已吾志,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而不知其所止,吾已往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

 

一切都是無窮無盡的啊!讓我們一起無所作為吧!我的心思空虛寂寥,出去了不知到達何處,回來了不知停在哪裡;我來來往往啊,不知終點何在。

 

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

 

主宰萬物的道與萬物之間沒有分際,而物與物之間是有分際的。道使物有盈虛衰殺始終聚散的變化生滅,而道自身沒有受任何影響。

 

最高的智慧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

 

有些人認為根本不曾有萬物存在,這是所知的頂點。既然萬物一直在變化之中,我們就該超越誰是誰非的爭論以及區分萬物的巧智,以平等心看待一切,認真思索:萬物真的存在嗎?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喪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

 

認為不曾有物存在,這是最高明的見解。誰能了解有、無、死、生本來是一體的,以「道」的觀點接納萬物,我就與他作朋友。

 

天地之大美

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且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游。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看待萬物不以人作為中心判斷標準而還原萬物自身的價值,也就是採取「道」的觀點,道是含括萬物的整體,亦即無所不在,因此萬物皆值得欣賞,皆有道的光采。

 

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

 

萬物各有其優劣,不宜妄分貴賤,關鍵在於用得其時。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

 

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故;陰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萬物受到養育而毫不知情,這就稱為本來的根源,可以由此觀察自然了。

 

超凡的意境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紀渻子為王養鬥雞。十日而問:「雞已乎?」曰:「未也。方虛憍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嚮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矣。」

 

芴漠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悅之。

 

莊子用一連串的問句來描寫他所嚮往的道之應用,因為語言實在不足以說清楚什麼是道的本身。

 

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

 

獨自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輕視萬物,不質問別人的是非,而能與世俗相處。在上與造物者(道)同遊,在下與超脫死生、忘懷始終之人做朋友。

 

其於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來源弘廣而通達,深遠而博大;根基和諧適宜而抵達最高境界。

 

無限的嚮往

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

以自然為根源,以稟賦為依據,以大道為門徑,能夠順應一切變化的,稱為聖人。

 

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鬼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魂不罷。虛無恬惔,乃合天德。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

 

悟道而行的真人,超越了凡人的慾望,來去自如。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礡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粃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

 

神人則是將人類生命最偉大的潛能完全實現。

 

短評:

第一次讀莊子,莊子真的是十分難懂,除了對「道」的虛幻描述,當中大量的譬喻和寓言也難以理解。傅佩榮提綱挈領地整理了莊子一書重要的段落,並加以淺顯的解釋,作為閱讀莊子的入門書相當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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