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公車司機失蹤的時候,沒有人猜到這可能是以公車司機為目標的連續殺人事件。
畢竟一般成人失蹤,警方不會特別調查,也不會上新聞。這位司機沒有在該排班的時間出現,公司聯絡不上,暫時派了其他待命中的司機上路,直到家人發現他有如人間蒸發才去報警。
直到各家客運業者紛紛有司機消失,同業間人心惶惶,也越來越多家屬提出失蹤搜索申請,警方才開始重視並認真展開調查,這時一個禮拜已經過去了。每天仍有司機輪流消失,媒體也掌握到消息,大肆報導公車司機連續失蹤案,引發社會熱烈討論。
只是有一大部分的民眾聲音是拍手叫好,如我所料。畢竟公車司機品質之差,市井小民積怨已久,因此不少人每天都把報導當成連續劇在看,期待著明天又會有哪一個司機消失呢?
公車是最大的詐騙集團。車內廣播待車輛停妥後再起身,這句話根本是公然說謊,才沒有司機會耐心等乘客,每個都等不及把門關上,在那同時啟動車輛,沒把握時間下車或沒抓好跌倒了是你活該。上下車太慢或下車鈴按得太早或太晚,都是足以被司機怪罪的行為,彷彿乘客在浪費他的時間。要不然就是開車像在賽車,開得亂七八糟。假裝沒看到招手的乘客,不停車載客的情況也時有所聞。
更不用說他們個個粗鄙至極,好一點的擺臭臉、不耐煩或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乘客,糟一點的大聲咆哮、胡亂誣賴、罵髒話、性騷擾或調戲年輕女性,搭個公車不知要忍受司機多少臭脾氣,他們簡直是未開化的野蠻人。
我曾天真地想,如果司機是女性,情況大概會好一點,誰知道近年來女性公車駕駛增加,卻根本沒有差別,只要是司機都一樣沒水準。這個族群的同質性還真高,遠遠高過於性別差異。
所以我下令把他們全都殺了,不分男女,畢竟要性別平等嘛。
這件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他是我的助理、秘書兼私人傭兵,好幾年前因緣際會,我把他從地獄般的人口販賣集團手中解救出來,幫他贖了身之後,他從此對我忠心耿耿到可以為我殺人的地步。我也待他不薄,衣食無缺是基本,更給他一間房子住,也把他當家人看待。我讓他接受紮實的教育,並判斷他是可造之材,送他到某國的傭兵訓練學校接受專業訓練。
最近的失蹤案,他還真沒有讓我失望,一切都朝我預想的方向進行。
他的身材並不特別魁武,在經過嚴格訓練後卻像是具活兵器,不管要進行偵查行動或近身搏擊都沒有問題。我先指示他用一個月的時間,每天以不同的裝扮搭乘各家業者、各行進路線的公車,觀察並記錄司機。有上述引發民怨狀況的,就將特徵和基本資料記在腦中,不要在車上用任何裝置做紀錄,回來向我報告就好。
對了,他當然也接受過快速記憶法的訓練,所以這完全難不倒他。雖然前面誇口說我下令把他們全殺了,但畢竟我還是個有標準的人。如果司機全程正常駕駛,像個有禮貌的正常人一樣運作,那當然不會被我列入消失名單,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困難的。
資料蒐集完成後,就是實際執行階段,也就是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媒體報導的狀況:公車司機接連失蹤。可惜他們才不是失蹤,其實稍微仔細想一下就知道了,我猜媒體和警方及社會大眾多少也有這樣想吧?只是沒有找到人或屍體,沒有人想說破,也沒有人敢說破。畢竟要綁架公車司機幹嘛呢?他們一點被綁架的價值都沒有。
我的專屬傭兵殺人可是很俐落的,不僅不會留下任何一點指紋或皮屑證據,更是來去無蹤,沒有人會對他有印象,更不會被任何一台監視器拍到。我給他的指示只有「在不被發現證據和屍體的情況下殺了名單上的司機」,殺人手法、棄屍方法和順序全都由他決定,我不需要知道。
忠誠且嚴肅、辦事一百分的他,只是點點頭,說聲我知道了,就著手認真執行計畫。我從新聞報導看著他每天的進度,非常滿意,想著是時候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公車自動駕駛系統的鉅額投資,差不多可以開始回收囉。
你們大概很好奇我哪來這麼多錢投資,更別說養一個傭兵。養傭兵根本不算什麼,而且那是一筆非常划算的投資。雖然我不到富可敵國,但以人世間的標準來看,我的總資產還是很驚人的。我熱愛投資,很年輕時就花不少時間鑽研,也算有點天分吧,等回過頭來已累積了為數不少的資產。
兩年多前,我陸續大舉投資開發公車自動駕駛技術的企業,為了分散風險,還選了兩間較具前瞻性、技術較接近成熟的公司投資。有了大筆資金挹注後,他們的開發時程加快許多,這一年來向各公車業者提出劃時代的自動駕駛技術合作案,取代真人司機。他們以極為優惠的價格推銷最新系統,要求後續的營運利潤抽成,而這背後的主使者當然就是我,投資大金主。
私人企業的好處,就是會以節省成本為第一優先考量。只要 AI 比人力便宜,還能做得比真人好,當然要立刻採用。更不用說,在我決定大舉投資之前,本來就有推行公車自動駕駛的趨勢,畢竟這是 AI 的時代嘛。
能省下這些真人司機的薪水跟一堆雜七雜八福利和抽成,還能減少與乘客之間的衝突,甚至能增加班次、夜間也能行駛,不需要考慮休息時間,業者當然樂見新技術導入。在一連串失蹤案導致公車司機嚴重人手不足的時間點,這項技術眼看逐漸導入完成,完美替補缺工狀況。
講難聽一點,我猜業者高層大概有那麼一絲絲感到慶幸吧,畢竟這樣他們就不用付遣散費了。如果要大舉裁員,可能還會觸動政府相關部門的神經,現在司機自動消失,簡直是理想狀態。
沒錯,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把所有的公車都變成自動駕駛,從此不再需要真人司機。為了加速這個過程,真人公車司機必須快速消失,最快的方法就是殺了他們。當警方和媒體還在調查失蹤案、想釐清是否為連續殺人案件時,公車業者擔心的是自動駕駛系統能不能立即導入,真是太完美了。
這是 2027 年,我終於達成了人生一大目標,通體舒暢啊!
你問我這種超級有錢人,怎麼會這麼了解市井小民對公車司機的怨恨?我可以很驕傲地跟你說,我基本上是白手起家的呢!小時候的我也曾是一般民眾,必須仰賴公車載運。投資漸漸上軌道之後,不再需要搭公車,但這股仇恨我可是不會輕易忘記,我很會記恨的,總想著有一天要把這些司機都殺光,現在終於完成夢想。
既然工作做得這麼不情願,那被 AI 取代也是剛好而已,這些公車司機簡直就是活該。部分乘客單純樂見自動駕駛公車的普及,不僅更加便民,搭乘體驗也大幅提升,也有部分乘客把失蹤事件視為司機的報應就是了。
我真想跟他們說,報應要由自己創造。還有,錢真是這世界上最好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