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部劇就是我們寫的。殺完青才發現——原來最狠的是我們自己。
拍攝結束那天,天氣很好。
但沒有人有心情去注意。
劇組收完最後一顆鏡頭後,演員們先行離場。劇情太重,現場沒安排收工訪問,也沒人特別留影留念。
他們默默地、安靜地,像剛打完一場仗,各自撤退。
等設備全數歸位,天已經快黑了。
經紀人一邊收拾收工清單,一邊默默發了通知。
「辛苦了,大家回辦公室休息吧。」
於是,沒人吵鬧、沒人說笑地,一行人又慢慢地走回原本每天開始的地方。
辦公室裡的冷氣有點太強,窗簾半拉,沙發陷得很深。
美術坐在那兒,像一團被晾乾的海綿,抱著自己的速寫本,眼神空洞。
編劇手上拿著一杯水,另一杯放在桌邊,好像在等誰,但其實也不知道要給誰。
經紀人正在對拍攝紀錄資料表,眼神沉靜,手上卻在慢動作地來回翻著頁。
誰也沒開口,像是這個空間本來就沒有聲音。
直到美術突然一個深吸氣,終於想起什麼,語氣崩潰:
「……我們當初到底怎麼討論出這種劇情的?」
編劇的杯子頓了一下,沒抬頭,只是乾巴巴地說:
「我也沒想過我有天能虐出新高度。」
美術眼眶泛紅,又帶著某種無言的暴怒:
「我那場戲畫了二十種版本,光那個手環角度就改了五次……」
「衣服還不能破太多、不能太色情、但要情緒強烈、還要顯得崩潰但不誇張……」
「我現在只要看到白玫瑰就想打人。」
編劇嘆氣。
「這不是你當初說的『情緒要從物件展開』嗎?」
「……我不承認,我失憶了。」
一旁的經紀人終於開口,語氣像念悼詞。
「這種劇本再來一次,我真的沒把握找得到演員。」
抬起眼看著天花板,像在回憶某場命懸一線的 casting 地獄。
「我還記得你們第一版劇本結尾是誰都沒活下來。」
「那版本是給內部參考的……」
編劇小聲辯解。
「是誰參考了還說『好像可以』?」
「……我失憶了。」
三人陷入一陣自我反省與靜默式內訌。
氣氛正要再次沉靜下去,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導演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便利商店的咖啡杯,語氣難得輕鬆:
「大家辛苦了,老闆說明天慶功宴喔!」
三人齊齊抬頭看他。
編劇皺眉。
「他為什麼都沒出現?」
經紀人看向他補充。
「嚴格來說他有出現一天,就是那天帶著小粉進來的時候。」
「……你真的很喜歡小粉。」
美術語氣複雜。
導演笑了笑,手指繞著咖啡杯蓋轉了一圈。
「老闆說,這部劇本不適合。有害健康。」
美術額頭青筋微跳,猛然站起:
「他也不想想是誰!是誰造成這一切的!」
「是誰在3/13接了一部3/15就要上的案子!」
「是誰說什麼公司不能拒絕甲方爸爸!」
編劇舉手。
「那天他還想拒絕我們的提案。」
經紀人語氣平靜地補一刀。
「還有說自己也付出慘痛代價——送走最愛的CP。」
導演默默聽著一切,無法反駁。
三人一起停下,看著彼此。
辦公室裡陷入第二輪沉默。
最後是編劇先開口,語氣疲憊但坦白:
「但我們的確收穫滿豐富的,各種層面上。」
「導演拍了人生第一次的 H。」
導演舉杯敬了一下,笑得有點靦腆。
「美術開啟了新世界,發現自己原來愛畫人體速寫。」
「那是為了分鏡!不是我愛畫!」
編劇拍拍她肩。
「我們沒怪你。」
經紀人淡淡說:「你就承認吧。」
「那你呢?」美術回嗆。
經紀人想了一下。
「體會到了劇本真的會找不到人的壓力。」
這次輪到導演笑出聲,連帶地氣氛鬆開一點。
窗簾外的天色已經全暗了,只有螢幕角落的行事曆還亮著。
上面4月2日的備注改成:「《孽》殺青,劇組休整。」
這部劇,是結束了。
可他們還在——
準備迎接下一場混亂。
至於老闆,據說今晚在家幫小粉洗澡,還計畫寫一篇觀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