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世之後,我就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是個抗壓力不錯的人,可她的離開讓我看清了真相,把我平靜的世界撕得支離破碎。沒有姐姐安定的存在,我根本無法好好生活。一個前一晚還在跟我打鬧的人,一個我人生中最親近的人,就這樣消失了。
那些歡笑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幫我綁頭髮時,我嫌她太用力;幫我洗澡時,她不小心把水溫開得太冷。然而現在,比那時候都疼、都冷。那種深入骨髓的冷意與抽痛,是心臟無法承受的,彷彿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那種失去,是不會再回來的。
我開始無法專注,睡不安穩,甚至無法感受到任何快樂的事物。腦袋裡總是一遍遍地回放那句話—「為什麼她會想不開?」
一度,我以為自己也走到了那個邊緣。
頂樓的風很大,很冷,我站在邊緣,看著腳下川流不息的街道。那一瞬間,我彷彿能理解姐姐的心情。可是風太刺骨了,像刀一樣刮過皮膚。冷得讓人清醒。我怯生生地退了回去,發抖著走下樓梯。
活下來之後,我意識到必須做點什麼來讓自己恢復正常。我開始隨便搜尋心輔師的資訊,只是沒想到會看到那個名字。宋延知。
他是一個小說家,我曾經在課堂上讀過他的作品。文筆冷冽卻帶著一種讓人心痛的溫柔,結局總是讓人無法釋懷。我沒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會成為心理諮商師。原本我只是想隨便選一個人聊聊,但還是預約了他的諮商時間。
—
「請進。」
推開那扇門時,我的心跳有些失控。諮商室的佈置很簡單,淡藍色的牆壁、柔和的燈光。最顯眼的是一面書架,上面擺滿了心理學書籍與幾本小說。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的作品——封面熟悉得讓人心頭一緊。
「你好,我是宋延知。」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冷靜的磁性。我抬頭看向他——比想像中年輕的臉,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
「你好。」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但手心滿是冷汗。
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請坐。今天有什麼想聊的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姐姐剛去世不久…有時候,我會覺得她的選擇很容易理解。」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思索什麼。
「妳說的是死亡嗎?」他問得很直接。
我點點頭,視線落在膝蓋上。「有時候覺得活著好累,像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
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安靜地等著我繼續說下去。那份耐心讓我覺得有點安全。
「我以為自己能夠理解姐姐的心情…但我退縮了。」我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時候,風好大,我覺得好冷…我還是下來了。」
他輕輕點頭,像是在認真消化我的話。「冷,讓妳退回來了。」
我抬頭看著他,莫名感到心酸。「是不是很懦弱?」
「不是。」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那不是懦弱,而是一種選擇。妳選擇了活下去,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的話讓我有點鼻酸。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堅強,但在他的話語中,彷彿找到了某種微弱的力量。
—
第二次來到諮商室時,我帶著比第一次更多的疑惑。
「我想問一個問題。」一坐下來,我就直接開口。
「請說。」他放下手中的筆,視線專注在我身上。
「如果一個人一直無法忘記某段過去,怎麼辦?」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黯淡,像是觸碰到自己內心深處。
「為什麼這段過去對妳這麼重要?」
「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姐姐…如果我能早點察覺到她的痛苦,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他的眼神複雜:「有時候我們會背負不屬於自己的責任。妳的姐姐選擇了那條路,或許有很多我們無法理解的原因,但那不是妳的錯。」
我咬著嘴唇,心中的愧疚依然揮之不去。「可是——」
「別把自己當成救世主。」他的語氣變得柔和,卻帶著一種堅定,「有些傷痛是我們無法替別人承擔的。我知道妳希望自己能做更多,但有時候,我們能做的就只是陪伴。」
那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話不是只對我說的。也是他對自己說的。
走出諮商室時,夜風迎面而來,不再像記憶裡那麼冷。我仰頭看著城市,燈火點點,像是一個不滅的星空。
宋延知的話還在我腦中盤旋:「別把自己當成救世主。」
我曾經以為,如果能替姐姐承擔她的痛苦,事情或許會不同。但在他的話語裡,我第一次開始思考—或許人與人之間真的有一道無法跨越的界線。
但更讓我在意的是他那一瞬間的神情,像是隱藏著某個未被提及的故事。一個心輔師,總是聽到許多關於痛苦與遺憾的故事吧?我忍不住猜測:那些哀傷是否也曾在他心上留下傷痕?
「妳選擇了活下去,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的話在我心裡生根發芽。也許姐姐的選擇我無法理解,但我選擇留下,正是因為心中還有未完成的事。
我突然有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宋延知…如果他寫的那些小說,其實都是他自己的故事呢?」
我腦中浮現那些我曾經讀過的文字——那些關於失去、錯過、以及愛而不得的篇章。他的筆觸帶著一種逼人的真實,讓人無法忽視。
或許,他並不像表面那麼冷靜。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抬頭望向漸漸清晰的月亮。姐姐的離去像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裂痕,但現在的我不想再往那道裂痕裡掉下去。我想繼續走下去,去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還會再見到宋延知。
但那時候,我想帶著比現在更堅定的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向他證明——我正在努力活下去,不再只是姐姐背後那個帶著愧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