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是第一次成為破抹布。
我覺得他怪怪的,我們是國與國遠距離戀愛至少三年了,聚少離多,在那次久違的見面,我覺得這個人不可以信任。
但我對他信任度很高,對這不知道哪來的直覺我不知如何是好。
見完面,他說後天就飛了。就會飛了,我看著飛機很多次,自己也飛過很多次。
後來的故事很簡單,他真的變了,儘管表意識無法相信,現實層面也會演給我看,一次次告訴我,不行了,要動起來改變了。像是推著我般,我日日做惡夢,一模一樣的夢,我被困在一個狹窄細長的地板裡面,臉面對地板,手被拉到背後綁著,日日被一個人鞭打。相同的夢大約做到第三天,我突然發覺,這個夢是現在的我。我以為我在挽回什麼,其實我只是每天被鞭打。於是我想著,我要把自己救出來。從夢裡,也從現實。
我開始改變作法,他的冷漠換個方式回應;訊息換個方式回應。甚至有時只是換個思考角度什麼都不做。
夢境每天都持續,如驗證答案般,夢境還真的開始改變了。
隔天我夢裡可以轉頭,再隔天我可以起身,再隔天我看到我在一間大倉庫,再隔天發現自己被什麼綁著,再隔天看到對方是一位男性,他手上拿什麼,解讀他的表情、情緒。
偶而只要我現實中一心軟,當天夢裡就發現自己在逃脫的進度裡面,會倒退回上一步。
醒來我就知道,不能回去,昨天我做錯了今天要修改。
就這樣到了最後一天,夢裡面,我看到倉庫門大開,倉庫內潮濕又灰暗,門外是高強度的白光,白光強烈到外面是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楚,頭也不回的,我走了出去躍進不知道有什麼的白光裡。
我提了分開了提議。
接著那段夢,也結束了。
可是旅程,才要開始。
我行屍走肉,世界毀滅,每日只要停止工作或是說話,不用一秒我就在無聲地流淚。一直流、一直流。下班路上,我會在車輛呼嘯而過的馬路,不斷哭泣,讓車聲保護我的聲音。然後我再回家。
當時是疫情三級警戒,突然改為居家辦公。我無比感謝那段居家日子。
因為我再也笑不出來,我只能打開麥克風開會;關掉麥克風哭泣。那些已經熟悉的工作,少了同事的情感維護,一切變得很安靜。行屍走肉的我,還有肌肉記憶幫我完成工作。讓我不至於被發現狀態不對。因為隔著電腦,同事什麼都不知道。我很安全。
人真的很神奇,竟然這心理狀態態也可以工作。當時我也無比感謝擁有工作,還有工作讓我可以逃往。
每天下班都做一場瑜珈,當作遠距辦公的打卡。做完就是好了,我現在下班,想幹嘛都好。
但我幾乎都無語,彷彿失去任何文字,一切變得蒼白。除了不斷湧出的眼淚。
我查了心理治療,發現好貴,而且都好遠,還要花時間找適合的諮商師。我沒有任何力氣。我想,有沒有一本書,給我一點解答。我習慣看書找答案。
過沒幾天,還真的買了一本書,叫做靈覺醒。我從來沒有看過任何身心靈書籍,不知道哪來演算法把書跳進手機,就下單了。
看了,我才知道,原來世界還有另一種觀看方法。如果之前那種走不通,那換換看這種。
後來,發現設計師仙界傳說PODCAST,也是神神秘秘的故事,他們也出了一集引導冥想,糊里糊塗的照著做了。冥想裡,我不斷地哭不斷地哭。好似每天有每天需要哭出得KPI,我才能入睡。
恢復的路程,前前後後,但是每一天都極其艱苦。有天,巨大的痛苦襲來,那時我異常想念他,意識到這個心情後我好討厭自己。我不是每天都很努力走出來了嗎? 到底為什麼這個心情又跑回來。煩死了,我根本沒有任何進步。兩端拉扯使我心力憔悴,躺在床上想,死了 是不是就不痛了? 原來這就是想死。腦海中自動推演我的死亡計謀,一路演到,死在家裡床上,第一發現者9成9會是我妹。
我想到她如果看到我死在那邊的畫面,會是她的夢魘。而我不想這樣,我想終結我的痛苦,而不是傳遞或新增到我妹身上。
我才發現我不能這樣死,但是我的痛怎麼辦? 我的身心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腦中不斷尖叫。
突然,我聽到一個女聲,焦急得喊:妳已經做得很好了!妳已經做得很好了!聲嘶力竭大喊試圖要我聽到。
獨自一人的房間,安靜得傍晚,聲音不偏不倚,竟然來自我的胸口。我一瞬間呆住了。
人生第一次,胸口裡面發出聲音,還不是心跳聲,是人聲。甚至在安慰我,好像完全知道我真的會去死,才用盡全力讓我知道她在。
我才知道,我身體裡,住著一個人。我不是自己獨活著,那個人不是男友、不是家人 ,就在胸口裡面。我才止住了,那場死亡。
隔年的1月1號,跟著設計師仙界傳說的節目,前去菩薩寺。因為我活過了去年來到今年,當作給自己郊遊禮物。
菩薩寺的大廳,是大片木質地板,正前方都是神明,兩邊是兩排的禪坐椅。方進去就看到不少觀光客,但神奇的是,裡面全部人,男女老幼無一例外,全部都在打坐。便想說入境隨俗,也散盤坐下,腦中回想設計師仙界傳說教的深深吐氣,慢慢呼吸了起來。可能沒過一分鐘,眼淚開始翻騰,鼻涕無法控制,我不斷在意識裡腦海裡,說:「菩薩,我真的好痛好痛。我知道要好起來,我不知道要怎麼好起來……」像是孩子,對著慈祥的母親訴苦,有抱怨有喊痛有無力有憤怒有掙扎,一切苦痛一切感受當下傾巢而出。哭聲再也止不住。一陣子過後,慢慢停下來,眼睛張開,身邊已無人存在。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有誰走了大廳。我再上樓抄了心經,買了一本空白筆記本當紀念品,後來成了我晚上寫日記的本子。現在寫到第三本了。
接著我離職了,我給了自己一段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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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要連載短篇小說都是真實經歷,預計兩到三篇寫完(?),只是現在又來到破抹布時期,決定先寫下第一次當抹布的經歷,因為我覺得,這次抹布期過了,第一次就模糊不清了,寫下來是最後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