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寄宿於原始生命,見證了未開化的世界,索里斯萌生出想要改變現狀的念頭。
索里斯還在努力消化這一切。
眼前猛地揮起一雙粗糙雙手,在半空中劃出雜亂的弧線。
伴隨著手勢,耳邊響起「嗚嗚嗚」的低吼聲,帶著明顯的驚慌。視線劇烈晃動,角度扭曲得令人暈眩。
『叩!叩!叩!』
是敲擊聲。
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原本蹲在草叢裡的生物驟然起身,瞬間撲到了眼前。
近距離望過去,那身形高大而壓迫,骨骼粗重,皮膚曬得像焦土般暗沉。
全身覆滿粗毛,在陽光下隱約閃著灰黑色的光。
眉骨厚重得像一條突出的護盾,將半張臉籠罩在陰影下。
顴骨高聳而堅硬,嘴部線條寬厚,額頭後傾,彷彿整個頭骨都在向後拉扯。
他一隻手迅速按住了亂揮的手腕,力道卻意外地溫柔。
低低的嗚鳴聲在兩者之間交錯。
像是安撫。
那急促混亂的心跳聲,也隨著這些低語漸漸緩了下來。
頻率一點點變慢,呼吸也從粗重變得平穩。
索里斯屏息望著,內心飛快分析。
是因為我出聲,嚇到他了?
他能聽到我的聲音,但我無法控制他的行動。
思緒流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似乎只能共感這具身體的視覺和心跳,卻無法干涉動作……這算是寄生嗎?
還是意識寄宿?
剛剛那劇烈的搖晃,應該是他自己在敲頭。
微微皺眉,試圖捕捉任何疼痛訊號,但一片空白。
只有如同旁觀者般,冷冷的觸覺殘響。
低低地歎了口氣,在心裡自嘲。
哎……現在也沒別的頭緒了。
視野隨著宿主的動作慢慢平復,他放鬆了緊繃的精神線。
不然……就再多看看吧。
經過幾天的觀察與共感,漸漸摸清了這群存在的作息規律。
依據肉眼可見的外觀特徵,在心中暫時給予了他們一個稱呼——猿人。
這個群體大約十五人左右,依年齡與體型大致分工。
男性似乎負責狩獵與防禦,經常三五成群,手持粗壯的木棍與石塊,在晨曦或暮光時分離開棲地。
而女性則更多留守在較隱蔽的樹林邊緣,照看幼小的孩子,偶爾在地面翻找食物或根莖。
索里斯對女性部分的活動方式仍抱有些微不確定。
因為他寄宿的是一名年輕的成年雄性猿人。
而這具身體現在正在參與一場小型狩獵行動。
這次,群體中的全部男性都出動了。
五人,各自緊握著未削的木棍,腰身下壓,肌肉繃緊,靜靜地潛伏在半人高的草叢中。
索里斯隨著宿主的身體,一同伏低。
視野被細碎的草葉劃成條紋,遠處,一抹灰影在灌木間若隱若現。
那是一頭矮小而敏捷的生靈,遍布灰黑絨毛,身形瘦削,四肢繃緊如弓弦。
它的圓眼在灌木間閃爍警戒的光,短短的角在陽光下映出黯淡弧光。
每一次躍動,都是一道閃過草原的流星。
索里斯透過寄宿視角,冷靜分析著,就靠這幾根原始的木棍,要如何捕捉這樣靈巧的物種?
這種方式,已超出過去所有對捕獵與戰術的認知。
然而下一刻,猿人們用行動給了他答案。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五人,開始緩緩分散。
每個人蹲低身形,悄無聲息地滑向自己的位置,逐步形成一個簡單卻致命的包圍圈。
透過宿主的視野,清晰地看見那頭目標仍在低頭覓食,毫無察覺。
短暫的寧靜後——
其中一名猿人悄悄拾起一塊手掌大的石頭,沉肩、蓄力,在極短的瞬間猛然拋出。
『咻——!』
尖銳的破空聲劃過空氣。
石頭精準地擊中了獵物的後腿。
那瞬間,如同點燃了某個無形的信號。
其餘四人幾乎在同一秒爆發,從各自的藏身處猛然衝出!
視野劇烈晃動。
草叢撕裂成一道道綠色幻影,泥沙隨步伐飛揚,風聲從四周掠過。
一切景物猛然被拉長成流光,只有前方那頭矯捷的身影格外清晰。
心臟跳動得又急又重。
能感覺到那股從胸腔深處炸開的衝勁,像野火一樣,狂奔著撲向獵物。
獵物察覺異狀,驚恐地加速奔逃,但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他們迅速拉近距離時,索里斯捕捉到左側同伴那一瞬間的動作——
肌肉鼓脹,短棍高舉。
下一秒,木棍帶著沉重的風聲狠狠掃向前肢!
『砰!』
骨肉碰撞的沉悶聲清晰刺耳。
牠慘叫一聲,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身體因慣性在草地上翻滾滑行數米。
幾乎能感覺到那股摔撞震動。
還沒等獵物完全停下,其他人已經蜂擁而上——
木棍高舉、猛烈砸下,一次又一次,重擊牠脆弱的頭顱。
『叩!叩!叩!』
悶響聲接連不斷,在烈日下顯得殘酷而原始。
隨著血泊中那團倒下的身影停止掙扎,猿人們興奮地圍成一圈。
一邊喘息,一邊彼此碰觸著肩膀與手臂,似在慶祝勝利。
索里斯呆呆地凝視著倒地的獵物,腦中空蕩蕩,只剩震懾。
剛剛的畫面還在腦海中反覆播放——爆發速度、肌肉隆起,野性本能。
純粹、野蠻,卻又異樣地——美麗。
一種從未在公式與儀器中體驗過的衝擊,狠狠撞進了他的心臟。
他微微睜大雙眼,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這就是⋯⋯大自然嗎⋯⋯
他們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腳步輕快,帶著一種樸素又單純的喜悅感。
——今晚他們終於能安心入眠,不必再空腹度過。
回到暫時棲身的大石堆與矮叢搭建的簡陋避風處。
索里斯本能地以旁觀者的心態繼續記錄著。
他暗自思索,他們會怎麼處理這份來之不易的戰利品。
然而接下來的場面,讓他心頭微微一震。
猿人們只是拿起石塊,或用木棍,直接將屍體撕扯開來。
鮮血滲出,肉塊被粗暴扯斷,碎片四散。
然後——
他們毫不遲疑地將那些生肉直接送入口中。
牙齒與肉、筋、骨摩擦的聲音,在寧靜的黃昏裡格外清晰刺耳。
那股生肉與血液的氣味,幾乎衝破意識滲進味覺。
曾經習以為常的文明,如今在這裡顯得如此遙遠。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在意識深處蔓延開來。
他們⋯⋯不會用火?
這個念頭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劃破了原本單純的觀察。
如果我教他們用火,會怎麼樣呢?